第1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難道你去海灘游泳還穿貂皮大衣不成?”她毫不在乎,抱著膀子,說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

  “你偷看男人要長針眼。”我碰上她是秀才遇到兵,只好下床用壁櫥遮住身體,趕緊穿衣服。

  “笑死人!”她不屑地說:“在我們學校,大家用同一個更衣室也沒聽說誰會害眼睛。”

  穿好衣服我匆匆下樓。

  “急什麼?有鬼追你不成?”她嘀嘀咕咕。

  沈嫂還真當她是客,捧出了檸檬汁、小點心等等,排了一桌子。

  “桂小姐很忙,馬上要走。”我告訴沈嫂無須多禮。

  “誰說的?”碧隨詫然:“我很有空,怎會馬上要走?”

  她要待在這裡我也沒辦法,只好往外走,門一開,鸚鵡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真是活見它的大頭鬼。

  “你去哪裡?”碧隨見我推了腳踏車就走,追了上來,一屁股就擠進橫槓上,大夏天,也不嫌熱。

  “你這樣胡來,鄰居看了像什麼?”

  “人家會羨慕你。”她仰起頭,令人目眩的面孔只差沒貼上來。

  “拐誘未成年少女要犯國法的。”我面無表情地剎住車,她得寸進尺、節節進逼,真要逼得我走投無路才甘心。

  “我們何必老為這些不相干的小事吵來吵去?”她不以為然地摟住我的腰:“我有個建議——”

  我之所以會聽從她的建議是她摟得太緊,我又不敢閃開,唯恐一鬆手她會自車架上摔下來。

  我們達成協議,到鎮上的小戲院去看重映的老片“紅蘿蔔”。所乘坐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

  “我要坐在橫槓上。”她永遠是反對的,但我堅持,如果她不另騎一輛,我們可以改搭公路車。

  她騎起單車來比她開那輛義大利敞蓬車更囂張,尤其是露在迷你裙外的玉腿更是了無遮掩,看得我心悸不已。

  “去換條長褲,這麼短的裙子像什麼話?”我皺眉,她這副德性到民風保守的小鎮上去,挨石頭子的一定是我。

  “這怎麼算短?”她把她那個俏鼻子皺成一團:“比游泳衣長多了。”

  這些無謂的爭辯輸家當然是我。

  到了戲院,影片已經開始了,四周漆黑一片,碧隨緊抓住我,十分誇張地說:“好黑啊!怕死了!”

  我只有立刻找好位子領她坐下,看了沒一分鐘,她開始嘆氣:“好渴喲!趕了那麼遠的路連杯水都沒得喝!”

  我奔出去替她買汽水。

  才喝了一口,她又說:“咦!你聽,有人在吃東西,好香喲!”

  我出去第二次,買戲院門口剛烤好的苞谷,回座時,引起一連串不滿意的噓聲,她再要開口,我教她閉嘴。

  碧隨吃完苞谷,該乖乖看電影了吧,她大小姐還有花樣,等我警覺時,才換上的乾淨襯衫已滿是她粘濕濕的手印子。

  “誰教你出門不帶衛生紙!”她理直氣壯地說:“不然我擦在哪裡?”

  這就是帶兒童觀看電影的下場。

  看到一半她居然整個人倚在我身上,這未免過份,我換了一張椅子,躲她遠遠的。

  “幹嘛?我會吃掉你?”她大驚小怪,我又招來一頓噓聲。

  好容易挨到散場,她賴在座位上不肯走。

  “前面我都沒有看。”她說:“我至少該看到片頭。”

  那是她的問題,不是我的。

  沈嫂忙了一下午作晚飯,我得回去捧場。

  “等等我嘛!”她追了出來。“一點騎士精神都沒有。”

  天色已漸漸轉黯,我們在徐徐的晚風中趕路——郊野的景色在晚霞輝映下格外美麗,我騎著騎著,心裡的不高興就消散了,碧隨還是個孩子,跟她一般見識又是何苦來哉。

  碧隨起初見我不理她,有些訕訕然地只敢跟在後頭,當我發現她停下車時,她蹲在草地上。

  我以為她出了什麼狀況只好回頭,才一靠近她就抬起頭,手裡舉著一把野花。

  “給你!”她笑著說。

  我啼笑皆非地搖搖頭,看見我笑,她又恢復了嘰嘰喳喳。

  回到白石居,天都黑了,她不等人請,自己坐上了餐桌,看見凍犢牛肉直皺鼻子,“我發過誓不吃牛肉。”

  “不吃就算了!”我才沒興趣理她要吃什麼,她本來就是不速之客。

  “來,拿破崙,你吃!”她拈起一塊碎肉去餵那頭黃冠鷗鴉。

  “你會把它毒死!”我罵。

  “已吃了!你看,它喜歡吃牛肉。”她拍著手大笑,拿破崙吞進牛肉後又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笑聲,把沈嫂都給逗笑了。’

  “恭喜發財!”冷不防,鸚鵡又冒出一句。

  “回去的時候把鳥拿走。”我說,“吵死了。”

  “為什麼說還給我?”碧隨從食盤揀了顆葵瓜子去逗鳥。

  “這不是你帶來的嗎?”

  “沒有啊!”

  這倒奇怪了,誰這麼閒,沒事送只扁毛畜牲來消遣我。

  “沈嫂,鸚鵡是誰送來的?”我問。

  “我不曉得,打開門它就在那裡了。”

  碧隨勝利地看我一眼,這回可給她逮著冤枉她。

  “好事沒禿丫頭。”她哼。

  吃完了晚餐,她在湖邊喝咖啡,另一隻手也沒閒著,拿支扇於叭啦叭啦打蚊子。我要她別待在黑地里,南部鬧了一年的登革熱已經逐漸北上,真給咬了可不是好玩的。

  她不聽,扇子叭叭響,當是好玩。

  “咬了你滿腿的紅豆冰,明星夢就做不成了。”我冷笑。

  “明星?誰要做明星?”她訝異。

  “報上登得那麼大,你自己沒看見?”

  “沒有呀!我去做明星幹嘛!”她一臉無辜,“你別亂講,劉嫂知道會掐死我。”

  她要賴索性賴到底,我也不再理她,轉回畫室去畫畫。直到電器行送電視機,我出來付錢時,碧隨已經走了。

  電視機裝在傭人房裡,她可以盡情欣賞,我也免受干擾,兩得其便。

  這一夜我畫得很晚才睡,夏天夜裡合適工作,比白天好得多,畫到餓極,到冰籍里去找,果然一盤子雞肝醬三明治用玻璃蓋子覆得好好的,完全跟安蘭在時一樣。

  吃完了,反而不想立刻上床,泡了茶坐在湖邊的石凳上,望著草叢問的點點流螢發呆,淡經色的螢火飛過來又飛過去煞是好看。’

  遠遠地,桂家的高塔上飄來了月隨的歌聲,在這樣的夏夜裡,微微地悽愴,也教人不禁要回首前塵,興出許多的感慨。

  她唱了許久,聲音在風中時斷時續。

  我想著安蘭,此時此刻,我們應該執手共坐,共同回憶我們的青春,那些玫瑰色或灰黑色的日子……

  歌聲停了,許久我才從石椅上站起,回到室內,本來已經勾著頭睡了的鸚鵡,一聽我走過居然醒了,撲著翅膀尖叫著: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