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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他替我拉車門時略帶遲疑地說:“老太太很少出去,您要用車的話吩咐一聲,方便得很。”

  這年頭要找到一個有良心的朋友已經不容易,更何況是忠僕,我再鐵石心腸也有感慨。

  進門後,滿屋子的空冷。才不過離開數日,就這樣地不習慣。

  我對自己冷笑,難不成還會有人等我不成?

  才安頓好,季文莉的電話就來了,她是消息靈通人士,老太太是她的內線。

  “你要的人我替你找好了,什麼時候方便帶她來?”她哇哇一大串,把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什麼人?”我問。

  “你不是要找個能做西餐又略懂園藝的管家嗎?”她提醒我。

  “愈快愈好。”我忙說,別說遠的,今天中午就是個難題。在岳母家吃了幾天山珍海味,實在狠不下心再啃花生醬三明治。

  “我馬上來。”她“咚”地一下掛了電話,是典型的職業婦女,爽俐之至。

  11點正,她那輛馬莎拉蒂駛入山村小築,名貴的車就有這等好處。只出現過一次,人人記得的,警衛連問都不問就放進來了。

  等她把大師傅帶進來時我傻了眼,怎麼是個阿婆?

  “沈嫂,這位是戴先生!”文莉給我們介紹。

  “戴老爺!”她規規矩矩地喊,嚇得我沒把剛喝下的熱茶噴出來。我才39歲,哪有資格做老太爺。

  “沈嫂從前在美軍俱樂部做過。”文莉大力推薦:“我們剛去超級市場買了菜來,吃過你就曉得她的手藝。”

  沈嫂年紀不小,動作挺俐落,大籃的萊拎在手裡像沒事人似的,我要幫著她把車後頭的各種廚房道具拿下來,她直搖手,說:“我來。”

  “你讓沈嫂做好了。”文莉也阻止我:“她做慣了。”

  我們在客廳喝茶,茶具和茶葉都是文莉帶來的,上等的烏龍,陸羽的飛天壺,她訕我的大玻璃杯泡香片。

  “做粗活的人才這么喝茶。”

  她跟安蘭一樣,對生活品味異常講究的,安蘭是自幼耳孺目染,她則是日後發奮苦學,所以格外挑剔,一絲不肯馬虎,唯恐有些微疏忽落在旁人眼裡折了身價。

  12點鐘準時開飯,主菜是夢幻蝦,佐希臘葡萄酒,氣味清香,口感十足,吃得我胃口大開。

  餐後的甜點是利百加布丁配草莓果凍,光是看顏色就教人食慾大動。而後沈嫂又上鑲了薄荷葉子的雞尾酒,淡綠的薄荷酒和甜酒調在碎冰里,在炎炎夏日有說不出的清涼,我們坐在湖邊品嘗,真覺得神仙不易。

  文莉告訴我晚餐的萊色,一律的冷菜:蘋果沙拉、凍犢牛肉、魔枷巴維利亞,只有燉魚丸包心菜湯是熱的。

  “沈嫂會調各式各樣的雞尾灑,你只要想得出來她就做得出來,還有,她的雞肝醬三明治是一等一,她會做好擱在冰箱裡,你隨時餓了就拿出來吃。”文莉補充道。

  慈禧太后的御膳房也不過如此。

  我沉默了半晌。

  “怨我無禮,沈嫂的手藝絕非等閒,為什麼肯來幫我?”有的是豪門大戶會延攬她去當大廚。

  “她喜歡清淨。”文莉很含蓄地說。

  我不是3歲小孩,原因不會這樣簡單。

  “好吧,我薦人給你用,不直說也不行。”她總算吐實,沈嫂有個獨子,好賭成性,從麻將梭哈玩到六合彩,無賭不精,可是久賭神仙輸,沈嫂自俱樂部退下來後,開過番菜館,生意鼎盛時連開過三間,可是全給這個不爭氣的寶貝兒子敗光了,還天天追著她要錢,她在哪家大公館裡做,他都有本事尋了來,這回沈嫂氣急了,一心希望躲到鄉下,讓他再也找不到。

  “沈嫂是很可憐的。”她下了個結論:“那渾小子是她的冤家債主,賴都賴不掉。”

  “如果他找到此處呢?”我問。

  “他作夢也想不到這裡。”她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沈嫂想了個法子,你不必給她現錢,她在信託公司有個戶頭,每3個月你去替她存一筆基金,不到期是不准動用的,這樣誰也拿不到她的錢。”

  我猜出這個出主意的不是別人,文莉立刻承認。

  “我是為她好,苦了一輩子,落得兩手空空,連棺材本都沒有,真是豈有此理。”

  我望著她笑。

  “你笑什麼?”

  我閉口不言,台灣還是個以男性為主的傳統社會,但新女性主義已經在嚴苛的現實下紛紛冒出頭,蔚為一片新氣象,在各家的言論里,女性的憂懼也更為凸顯,以前不方便說出口的,成為實際的問題時,再也沒什麼可避諱。

  “沈嫂要求多少工資?”我開始談到重點。

  “2萬5,這是目前最起碼的。”

  我同時答應了3個月後調薪,一年三節另有節賞,再問她還有什麼其它要求。

  “她希望你能給她買部小彩色電視,鄉下地方沒有娛樂。”文莉說。

  這當然不難,我自己不看電視不能規定別人也不看。

  “買菜也是個問題,這裡離市場遠,就算近,也有很多配料在超市才有,這樣好了,我每個禮拜來帶她買一次菜。”她自告奮勇。

  她太聰明,出這種濫點子,好每天來白石居閒逛。

  第七章

  更新時間:2013-04-24 22:33:06 字數:3403

  文莉下午約了客戶,一點半就走人,我上床睡午覺,沈嫂忙過了廚房,又巴結著用割草機堆草坪,我開著窗戶,風陣陣拂來,混合著清新的草香,說不出的好聞,有她長駐在此,我真的要變成老太爺了。

  躺在床上,我閉著眼睛想安蘭,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夢中,我又回到了紐約,回到百合畫廊,回到我怎麼也回不去的30歲……

  是一陣笑聲讓我醒來。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碧隨,她總要搞出許多把戲讓人注意她。

  我探頭出去,沒有人待在已經修剪得十分整齊的草坪上。但那兒有一個不鏽鋼架,架子上有一頭白色的鸚鵡,它正發出第二陣怪笑聲,笑得人一陣毛骨悚然,活像金銀島里那個獨腳海盜的寵物。我關上窗子。

  對付不速之客的辦法就是不理他。

  但沒有5分鐘就有人來敲我的門。

  “老爺!老爺!”是沈嫂。“什麼事?”我應。

  “有一位桂小姐來看您!”

  “說我不在。”

  “啊!”她應聲而去,過了一會兒又來敲門。

  “誰來都說不在。”我有點煩了。

  “我就知道你在!”門開了,站在那裡的是碧隨,打扮得一身嬌俏,火紅的露背裝,裙子短到膝蓋上5公分,愈發顯得奶油色的皮膚豐潤動人。

  我慌忙坐起,抓起床單圍住身子,狼狽地呵斥她:“走開!”

  “你怕什麼?”她笑。

  我穿著暴露當然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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