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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佳肴,瘋和尚一反常態沒有急著吃,他走到門外看了看,又用扇柄東敲敲西敲敲,回來時滿臉不解。
“我說小道長,這不對啊。”
“哪裡不對?”林菲菲早想問他了。
展秋雨也忙凝神聽他說話,只有靈逸依舊沒有絲毫表情,那雙冰雪般的眼睛半眯著,目光飄渺,不知他到底看的哪裡。
“這裡分明風水好得很,藏風聚氣,主富貴,必定財運甚旺人丁繁盛啊,此等陽氣旺極之地,鬼物皆避之不及,”他搖搖頭,拿扇子柄搔了搔背,“怎會出這種事情?”
“大師果然好眼力,”展秋雨原本見他渾身破爛又不戒酒肉,只有些看不起,聽他這麼說,這才露出恭敬之色,“聽先父說,早在先祖遷來時,曾有龍泉寺的普覺大師路過,說此等好宅天下難尋第二個……”
說到這裡,他又轉身吩咐僕人。
林菲菲看看滿臉不解的瘋和尚,卻無意中瞟到旁邊一直漠然的靈逸,只見那冰雪般的眸子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卻立刻又隱沒了。
待那僕人應聲下去,展秋雨才又回過頭。
“普覺大師說此宅大吉,兒孫非富即貴,果然沒過兩年先祖父便中進士出任,幾位叔父皆在外,也是家道興盛,便是先父繼業至今,實不相瞞,家中也還過得去,二老平安康泰,共有在下兄弟九個,姊妹們四個都已出嫁,哪裡想到如今生出這等事來。”
“九個?”林菲菲瞪大眼睛。
“正是,”展秋雨點頭,一臉黯然,“如今卻只剩在下一個了。”
還有四個姐妹呢,林菲菲不由好笑。
是了,古人又不搞計劃生育,都以多子多孫為福,這個展老爺還真風流,小老婆至少就已經排到第五個,當然兒女眾多。
[正文:第二十四章 怨鬼索命]
花園不大,景物倒也小巧別致。
展秋雨邊走邊介紹:“這便是後花園,家母與先前幾位夫人都喜歡來這裡,便是父親閒時也愛來走走,只是自這幾個月出事就少有人行了,三位請!”
四人踏著小逕往裡走。
看得出這條小路最近都沒大有人走,石板fèng隙間已生出了淺淺的青苔和青糙。
“不對啊,”林菲菲拉了拉瘋和尚,“怎麼我的玄紫石一點反應也沒。”
瘋和尚也不解,用破扇子敲了敲旁邊的樹木。
待展公子走到前面去,林菲菲壓低聲音,害怕道:“會不會是這個妖怪比那拜月素心蘭魂還厲害,讓我的玄紫石失靈了?”
“不會。”冷冷的。
原來是靈逸,他也在聽。林菲菲聞言不由沖他一笑。
“沒有什麼妖怪比拜月素心蘭魂更讓貧僧害怕了,”瘋和尚也奇怪,“何況這些花木都最多不過幾十年,離成精還遠著呢。”
“不是妖怪,難道是……鬼?”林菲菲打了個冷戰。
瘋和尚還是搖頭:“也不對,這樣陽氣充足、風水興旺的宅子,鬼怪是最怕的,遠遠見了都避讓不及,哪裡還敢進來作祟?”
“……那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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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池塘,便是一處小小的庭院。
院子似乎沒有人住,地上堆積著落葉無數。時已二月,院中花木又有了欣欣之像,東南角,有一口看上去廢棄了的井。
林菲菲望了望四周:“這裡好象沒人住?”
“正是,”展秋雨指著那些褪色的柱子和門,“此處本是七夫人生前所居,可惜七夫人病逝後,竟荒廢下來。”
哇卡,他老爸至少就娶了七個!
林菲菲故作深沉地嘆息一聲。
“如此吉利風水應主家人身體康泰,怎會病了,”瘋和尚望了望四周,開口道,“七夫人想必過世不久?”
“大約半年前,”展秋雨想了想,“當時家父還傷心不已,誰知才隔兩個多月就出了我們兄弟的事。”
林菲菲順口道:“你父親一共幾個妻妾啊?”
展秋雨不解她怎麼問這個:“一共七位,如今在世的只有家母與五夫人。”
林菲菲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瘋和尚問道:“想必那幾位夫人去世時年齡也不甚大,都是病故?”
“不錯,”展秋雨臉色更加黯淡,“幾位夫人走得早,四夫人去世時不過花信年華。”
林菲菲懷疑道:“幾位夫人去世的時間難道也相隔不久?”
“這倒不是,”展秋雨搖頭:“我未出生時二夫人便已過世,就連四夫人也已走了十多年。”
林菲菲便不再說話。
大凡修行之人都明白一個最基本的道理:人死後,除非有極稀罕的靈物護體,否則五年內必須歸冥府進入輪迴,不然便會靈氣散盡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所以,若說死了十來二十年還能回來復仇報恩,就是編故事哄人了,果真愛留便留的話,這世上豈不到處都是鬼?
對於一個死了十來年的人,自然不能再懷疑。
半晌,眾人起身往院門走去。
在出院門的那一剎那,林菲菲忽然覺得心裡怪怪的,好象有什麼東西在敲一樣。她回過頭,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到了角落那口極不起眼的井上。
井沿四周青青一片,長著青綠的苔蘚。一陣微風吹過,地上無數枯黃的葉子隨風翻滾。
胸口的玄紫石依舊安安靜靜地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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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逛了許久園子,卻並無半點收穫,林菲菲與瘋和尚都有些泄氣,只有靈逸依舊面色不變,看不出任何情緒。
亭中,四人坐下歇息。
縱然已確定,瘋和尚還是忍不住望望四周,搖頭:“分明風水旺極,又不見半點異常,怎會出這樣的怪事。”
展秋雨嘆了口氣。
“自二哥、五哥與四哥相繼去後,父親也覺得蹊蹺,七天一到,父親便讓道長師父們徹夜守著我兄弟六個,哪知還是出了事。”
“出事的時候有人在旁邊看著?”林菲菲驚訝。
展秋雨點頭:“當夜在下也與他們在一起,夜裡戌時末,大哥便出了事。”
林菲菲忙問:“是怎麼樣子?”
“在下當時正覺得燈太暗,要叫人再點上支蠟燭,正在此時,不知怎的,房裡的燈竟全熄了,隨後有陣很冷的風颳起……”說到這裡,他臉色有些發白,“只聽得那些道長與大師似在念咒作法,燈再亮時,道長師父們都已倒在地下,大哥他也……”
林菲菲失聲道:“你幾個兄弟和侄子死的情形都一樣?”
“此後家父又請了幾位大師,將我兄弟幾人分開守起來,誰知那天夜裡不光九弟出了事,連守在那邊的兩位大師也跟著送了性命。”
沉默。
展秋雨似乎在猶豫:“只是……”
林菲菲忙問:“是什麼?”
展秋雨看了看她:“只是大哥去的那夜,外面有月亮,在下在暗中借著月光,似乎看到大哥他……”
二人立刻凝神。
“他的樣子好象在……哭。”
哭?
林菲菲搖搖頭,奇怪地看向瘋和尚,卻見他已經聽得呆住,仿佛若有所思。
半日。
展秋雨方收了悲哀之色,站起來道:“在下再帶三位別處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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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廳上。
展夫人客氣地讓坐:“不知三位看出些什麼沒有?”
林菲菲看看瘋和尚,搖頭:“這裡風水很好,出這樣的事真是太奇怪了。”
哪知瘋和尚卻忽然看著展夫人,笑嘻嘻道:“不奇怪不奇怪,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須是有天理報應的,如何能求人?”
這話一出,林菲菲立刻傻眼——這不是得罪主人的話嗎!
果然,展秋雨與展夫人、五娘皆白了臉。
“你這和尚!”展秋雨忽然站起來,面有怒色,“展家一向清白,從無惡事,豈容得你胡言亂語誣陷!”
“我問你,”瘋和尚不慌不忙開口道,“你幾位兄弟死時是不是都面色青紫,目有血淚?”
展秋雨駭然。
瘋和尚依舊笑嘻嘻地看著他:“此事為何又對我等隱瞞?”
沉默。
展秋雨看了看展夫人,似要說話,哪知展夫人竟忽然伸手止住他,隨即扶著五娘站起來,朝三人深深拜下去。
“此事不宜聲張,實在是當初老爺與賤妾的意思,如今大師既然看了出來,務必求你要保住雨兒一命,請先受賤妾一拜。”
林菲菲正要扶,卻被瘋和尚伸手阻止了:“有因必有果,平生不做虧心事,哪裡會惹上怨鬼來索命?”
原來是怨鬼索命,看來瘋和尚果然有兩下子!林菲菲終於明白,如果沒有做壞事,怎麼會莫名其妙惹上這些東西。
她不由也懷疑地看著展夫人和展秋雨。
哪知,展夫人搖頭道:“大師這次卻也猜錯了。”
瘋和尚笑道:“那等死狀豈能瞞得過人?”
“家父一向清正慈善,絕無半點惡跡,”展秋雨語氣有些憤憤的,“並非如諸位所想的那般,四周鄉鄰皆可作證!”
那五娘也急了,懇求:“請大師先聽夫人說過,再責怪不遲。”
半晌,眾人才又坐了下去。
展夫人嘆氣:“怨鬼索命是先頭一位大師看了小兒遺容後告知的,哪知第二日他便命喪於此,這才不曾傳出去。”
“我家老爺乃附近第一大善人,周遭鄉鄰都知曉,此事傳出必定有損老爺的清白名聲,所以老爺與賤妾商議儘快將他們安葬,如今既被大師猜出,賤妾才敢實言相告。”
“倒也有些道理,”瘋和尚想了想,“既是怨鬼索命,就應當有怨氣,方才貧僧將府上走了大半,沒發現有何不妥,此事實在蹊蹺。”
展夫人忙點頭稱是。
“不論如何,”五娘忽然垂淚道,“只要三位設法保住六公子,老爺在九泉之下,必定也是感激不盡。”
展夫人也道:“還請三位務必要住在雨兒旁邊,賤妾才放心。”
住在展秋雨旁邊?若他真有事,不就是叫我們陪著死嗎……林菲菲鬱悶地看著瘋和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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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元符宮。
鐘聲寂寂,爐香裊裊。
蒲團上,閉目坐著一個紫袍道人,面目慈善莊嚴。在他的斜對面,站著個白袍女子,冷漠而美麗的臉上神色恭敬。
半日。
“弟子想下山遊歷一番,特來向師父辭行。”
紫虛真人嘆了口氣,睜開眼:“命中注定無緣,又何必強求?”
沉默。
她依舊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紫虛真人終於搖搖頭。
“去吧。”
[正文:第二十五章 恐怖之夜]
兩天下來,那怨氣竟還是無處可查,林菲菲與瘋和尚都有些鬱悶。
夜幕又已落下。
“瘋和尚,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菲菲用手撐著腦袋,苦著臉。
“貧僧哪裡知道。”
瘋和尚也苦著俊臉。頓時,兩張苦瓜臉相映成趣。
“你不是法力高強嗎,”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鬱悶地用手劃著名桌子,“現在只知道展家男人死得只剩個展秋雨,他的八個兄弟還有侄兒相繼死了,間隔七天,明明是怨鬼索命,卻又沒發現怨氣,展老爺因為傷心兒子醉死,他的七夫人半年前病死了。”
說完這一堆話,她痛苦地捧著腦袋:“誰來告訴我,這些事到底有什麼關係啊,簡直比破案還累,這腦袋原來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關鍵時候就不靈了?”
“你師兄靈逸可想到什麼沒有?”
林菲菲愣了愣。
“對啊,我怎麼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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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她推門走進去。
果然,靈逸整齊而乾淨地坐在桌邊。
他真不睡覺的?林菲菲不由走了走神,這才開口:“師兄,展家這件事你有沒有什麼發現啊?”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不作聲。
林菲菲坐下來:“你有沒發現這事很奇怪,那鬼到底藏在哪裡?明明是怨鬼,怎麼我的玄紫石怎麼就感應不到呢……”
“與我無關。”他打斷她喋喋不休的話。
“什麼!”林菲菲叫起來,“你不是答應來的嗎,怎麼又不管了?”
“我只說來,”他冷冷道,“並未說管閒事。”
林菲菲生氣地站起來:“那你來做什麼!”
“不讓你有事。”
林菲菲愣住。
他是怕自己出事才來的?或者說……他關心自己?
想了想,她忽然有些慚愧——師兄本是失憶了才會變成這樣,這麼對他是不是太過分?何況他對自己已經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