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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福是禍都躲不過。我在這裡,還是宮裡都沒區別。”

  錦園點點頭,告訴我,“蒼雲的身體恢復不少。他想留在這裡,建一座牧場。”

  “你自然奉陪到底,錦園,不是我多事,你要為自己打算。你的心意他可知道?”

  “知不知道的那,反正這一輩子我會陪著他。”

  我點點頭倦倦睡下。錦園這丫頭是越來越讓我慚愧了。小蒼也很厲害,他一向目的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無論是做盟主,還是辦牧場。

  其實這一生,我一直失敗至極,隨波逐流,從來不知自己想要做的是什麼。身為相國府的么子,含著銀匙出世,一向要風的風要雨得雨。可是細想這十九年來種種,竟只覺一片悲哀。我一向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讀書習武是世家子弟的例行公事,只不過我遇得好師父,學的好了些。浪跡江湖是少年心性,原本漫無目的,直到遇到敏之,才發覺這世上有我想要的東西。那一年間隨他走遍天涯,卻得知他竟是姐姐的意中人。我便逃了,一直逃到深宮之中,將自己深深的埋藏起來。

  卻遇到重炎。

  我心裡湧起對自己深深的厭惡。深宮裡狼狽不堪的一齣戲。然後我更加狼狽不堪的逃了。

  逃到這偏僻的地方,我卻還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沈明玉,你要這樣躲一輩子嗎?我問自己,卻無答案。只有邊塞的風聲,在耳畔獵獵的吹過大地。

  幾日後海棠便不肯再讓我端盤子。海棠樓廚房裡的碎盤碎碗已足夠的多。我閒的無事便陪小蒼和錦園去采量土地,跟人討價還價的購買糙料馬匹。

  邊塞自有它美麗的風光。城外就是茫茫糙原,一望無邊。

  北朝民歌唱,“天蒼蒼,野茫茫,風吹糙低見牛羊”,想必就是這番情景。

  小蒼請了人來築起了欄杆,圍起了馬廄。深秋時分,牧場已略有雛形。有時躺在原木堆上看著小蒼和錦園一臉欣喜的討論如何部署牧場,會覺得很寧靜很快樂。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我已不再去想。

  我一直沒有去見大哥。怕他詢問,我不知如何交代。海棠也很少提他,似乎他的興趣只是開酒樓,和我大哥沒什麼關係似的。

  有一次我問他既然千里追尋而來,為什麼不上門去見他。

  海棠卻回答我說,他做不到。

  我似懂非懂。但海棠想必是對的,他做他能做到的一切,卻絕不勉強自己。

  遼東的冬季很長,足有半年的時間是積雪深深。剛到十月就開始下雪了。大片的雪花漫天飛舞,似要將整個龍巡城都掩埋了。長安是有雪的,細細碎碎的雪花點綴似的落在青青灌木上,不久便融了。和遼東大若蓆子的雪,完全不象是一種東西。

  牧場的事情暫且停了下來,天寒地凍,馬廄尚未修好,其他也無法進行。我和小蒼錦園三個人日日無聊的聚在海棠樓上喝酒聊天賭花生。

  還是海棠聰明。他說你們閒來無事,不如去義學教教書。三字經,百家姓,你們還是教得了的吧。

  小蒼果然耐不住,第二天便踏著大雪,去做了教書先生。

  錦園便拖了我一同去。義學倒也不遠,三間青瓦大房,一屋總角小兒,每日書聲朗朗。

  我教他們讀《詩經》,課業很是輕鬆,讀過略做講解便可。雪野深深,義學內爐火旺盛,溫暖如春。看著檐下冰凌,聽著耳邊孩童稚聲稚氣的念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琴瑟相御,莫不靜好”,便是一日過去。

  長安青色的天空果然遙遠的似在前生里。除了偶爾半夜驚醒,似乎聽得有人輕聲喚我端茶來。遼東的夜,漫長的似乎永無盡頭。

  這樣逍遙著便過了大年,過了正月。吃過了二月初打春時的蘿蔔,門前的雪也漸漸有了融化的痕跡。龍巡府的春天來的分外的遲。

  小蒼和錦園又開始忙碌牧場的事宜。數百匹關東馬已經在新建的馬廄里嘶鳴。海棠樓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遼東,常有長白山上身懷千金的參客特意前來一看玉海棠的姿容顏色。

  大哥的官名極好。但市井之間,時人說的更多的是當今天子。

  大半年來,他已斬了三位風評甚惡的節度使。年末頒了新的稅收法令,改五一稅為十一稅,天下民眾負擔頓輕。

  我也坐在其間閒閒的聽著。他是聖明天子,是治世之才,我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三月的時候河邊的迎春花開了,大地還一片冰凍。那些嫩黃的花朵在寒風中瑟瑟綻放,在行人眼裡,滿是柔柔暖意。

  我幾乎以為,這樣就是一輩子了。

  聖上遇刺的消失是大哥來告訴我的。巡察使親自來了城西義學。滿堂孩童猶自讀著四言詩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大哥平靜的看著一身布衣的我,似早已洞知一切,“皇上七日前在太廟遇刺。估計是九王爺下的手。是阿月奴從爹那帶回來的消息。”

  原來爹一早便知曉一切且轉告大哥,枉我還以為自己浪跡江湖神鬼莫知。

  他傷的怎樣?我緩緩放下書本看著大哥。

  “你若想殺他,這是最好的機會。無人會懷疑到我們沈家頭上。”大哥平靜如石。

  “我殺他?”我重複一句。

  “不錯。你不想嗎?他死了,李洛就是皇帝,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后。天下還有誰能為難我們沈家,”大哥掃了一眼滿室懵懂不知,依然搖頭晃腦讀書的孩子,繼續道,“大哥保證風聲絕不會泄露半分,一切交給我安排。”

  重炎,重炎。我心裡暗嘆著,那少年俊朗的笑容,陰冷的目光,哭泣的眼睛,一點一點在我心裡清晰起來。慢慢的,慢慢的,形成一個完整的印象。

  “我要回京城。不過,不是弒君。”

  我放下書本,從大哥身邊擦身而過。

  時辰一到,遼東寒風雖在,滿地的雪卻要化了。知曉他遇刺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所有的雲霧散開,再無迷惑,那一刻,有個念頭清晰萬分。我只想知道他到底傷的如何。

  我要回長安。

  555555,爬了好久爬不上來~~~~~~~

  結尾遙遙無期中,下一章決定寫H~~~真的~~~雖然偶不會寫啦~~~~~

  (十五)

  一路上不是不曾憂疑。卻終究千山萬水的回了長安。

  斜陽殿寂靜依舊。滿庭芍藥綠葉迎風。往事一點點湧上心頭,分不清是何滋味。殿內寂靜無人,唯有日影風聲來來回回。

  春風吹動滿牆畫卷,微微做聲。

  我一幅幅看過去。淡淡水墨勾勒,全部是我的樣子。 我竟不知我有這許多表情,或喜或嗔,栩栩若生。不知道作畫的人,當日一筆筆畫來時候是何心情?是若我仰望遼東長空時的安詳寂靜,還是如我午夜夢回時的倉皇難言?

  重炎,這是你的心意嗎?這麼多寂寞的畫像。

  有熟悉的足音漸漸近來。我悵然轉身。

  那少年的身影正立在斜陽殿門前。日光從他身後泄來,讓我看不清他容顏。

  他緩緩進來,輕道,“朕昨夜夢見你回來。”

  我卻覺得此刻更象夢境。

  重炎走近我身邊,終於日光退卻,讓我見他清晰眉眼。英秀如初。我努力的笑一笑,“想回來,看看你,傷的,怎麼樣。”

  “還好。輕傷。早已好了。”

  我低轉頭,看著門前日影。他無事就好。我一路趕來,只是想親眼見他這樣活生生在面前。一顆不安的心終於落回原地。我心事已了,從此,從此就再不相關了吧。

  我轉身向殿外走去,“那就好。我也該走了。”

  “等等,”重炎在身後緊跟幾步,“洛兒一直很想你,一直問我娘娘去了哪裡。你見見他再走,好不好?”

  是,我幾乎忘記宛如的囑託,只是當日如身陷冰海,自身尚難顧及,只得丟他在此。

  在斜陽殿裡和重炎隔案對坐下,彼此客氣的淡淡說些閒話。等著雪煙帶洛兒回來。

  “洛兒可長高了些?”

  “高了,也調皮了。想著該給他請老師了。”

  “洛兒才四歲。那麼急嗎?”

  一句一句,日影漸漸傾斜。皆不提往事,仿佛一切從未發生,仿佛我們是久別的故人,自在閒話風淡雲輕。 我自知不是他對手,已放棄可以對弈的身份,今日只是來了卻心事,再無他意。重炎的小心翼翼,看得我心酸,他不是不想留住我,只是我已無勇氣再繼續斜陽殿裡的日月。

  晚膳時分,洛兒終於回來。果然活潑了些。

  安頓洛兒睡下已是夜深人靜,彼此客氣疏離的對坐了許久。我終於起身告辭。重炎在身後跟來,要送我出宮。

  遠遠的一對宮人提著燈籠在身後跟著,悄無聲息。重樓宮院幽深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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