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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月賓絕望地揮著胳膊:“不……沒有……”

  “沒有什麼,鍾晴還是處女?哈,那種東西,能做假的太多了,不是麼。所有人都會很願意相信——他們巴不得有這麼一個人,首先得到了鍾晴,那他們就可以開始排隊了。至於你,買一贈一,很有情趣。”

  “而且你大可以放心,這種好事,他們只會口耳相傳,不會張揚。”

  他平靜到一如在做格陵重工的來年展望:“等你女兒醒過來,一定以為母親做出了巨大犧牲,痛不欲生。你敢不敢告訴她真相?告訴她今天所遭受的果,都是昔日你種下的因?”

  “啊,我竟然忘記了——她一身做戲本領都是你傳授,你講真話給她聽,說沒有被侮辱,她會不會信?抑或更絕望?”

  “還是你自己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已經看不上你了。”司徒誠輕輕地哼了一聲,“葉月賓,別以為自己有多聰明。最可怕的從來不是謊言,而是失信。”

  “以後的路,你們母女倆就好好地走下去——我且看著呢。”

  鐘有初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格陵的公寓裡。

  她從床上跳起來,身上是全新衣褲。

  不堪的回憶一時全湧上心頭,她胃裡翻江倒海一般,卻嘔不出東西。

  “醒了?”葉月賓推開門,並不看她,“那就出來吃點東西。”

  她聽見衛生間裡的洗衣機轟隆作響,而母親的身上傳來一股香皂的味道。

  她一向最喜歡嗅媽媽身上的香味,但今天這味道傳遞的是一種恥辱的信息。

  “媽媽。我們回家。報警。”

  因為說得太快太急,鐘有初咬著了自己的舌頭,疼得眼淚立刻飈出來。

  “報什麼警?”葉月賓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有初,我沒有被他侵犯。”

  鐘有初立時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葉月賓冷冷地端詳著女兒——她真的不相信。女兒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她教出來。那帶一點斜視的丹鳳眼,天生就該嬌媚多情,現在卻死氣沉沉。

  她痛哭流涕:“媽媽……對不起……我不該那麼愚蠢任性……對不起……”

  司徒誠說過的話成真了。母女之間並無信任可言。

  她不相信那個禽獸會輕易放過自己美貌不老的母親。那葉月賓還有什麼好說?

  她對女兒的教育不過是失敗而已;而司徒誠不要她,才是最大的恥辱。

  葉月賓狂笑著掙脫女兒的擁抱,重重地摔上門。

  母女倆回到雲澤,有初再提及報警,葉月賓就發狂了:“有證人嗎?你?那些家教全都是你去報性騷擾而被開除了!還會有人相信你說的話嗎?不會了!有初!不會了!以後我們說什麼都沒有人會相信了!”

  這番話令鐘有初更加絕望,更加寡言。

  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出現了。而司徒誠放出來的那些狠話正在逐漸地顯示出它們的效力。

  葉月賓一直以為這個男人沒有得到過自己,會將自己視為白月光,硃砂痣。

  不不不,他只不過當你白飯粒,蚊子血。他說要虐你,就是要你萬劫不復。他絕不會心慈手軟,又或者自傷八百。

  他的報復又准又狠。令葉月賓身心都受到重創。

  “……不。你知道我們家鍾晴從來不去陪酒。……不。沒有那回事……”葉月賓急急地解釋,又摔了電話,“不!”

  再沒有通告電話,鍾晴手頭的工作也全部停擺。

  女兒一天到晚失魂落魄,本來就無心工作,竟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葉月賓去溝通過一次,回來後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任由丈夫與女兒不停拍門呼喊。

  半夜,她摸到女兒床邊,炯炯地盯著她,直到她驚醒:“……媽媽!”

  她輕聲慢語:“有初,你知道什麼叫‘人盡可夫’嗎?”

  看到女兒再度痛哭失聲,直至慟絕,葉月賓才離開。

  當家人發現時,她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精神分裂症狀。

  今天,她對鍾晴說:“算了。不要再發明星夢了。留在家裡備考吧。”

  明天,她又將複習資料都撕碎:“考試還有什麼用!”

  今天,她抓緊女兒的肩胛搖晃:“這全是為了你。你要永遠記住。這全是你的錯。”

  明天,她又抱著女兒痛哭失聲:“把它忘記了吧。這不是你的錯。”

  今天,她打掉女兒手裡的碗筷:“不要再愛聞柏楨了。不值得。”

  明天,她又半夜坐在女兒床邊:“你一定要得到聞柏楨。一定要狠狠玩弄他,然後再拋棄。”

  今天,她把女兒堵在衛生間裡,認真地表示:“我並沒有被司徒誠侵犯。他一直在撒謊。”

  明天,她又逼女兒發誓:“我被司徒誠侵犯這件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

  鐘有初被母親折磨得晝不能醒,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全是那天發生的事情。

  她明明暈倒在洗手間裡,可是魂魄卻出竅了,那張床上發生的所有噁心污穢,一遍又一遍,歷歷在目。

  出事的那天是鍾晴的陰曆生日。到了陽曆生日那一天,聞柏楨打她的手機卻打不通。

  他不知道鍾晴的手機開始收到無數措辭□的簡訊,葉月賓便停機了。

  躊躇了很久,他才打到她家裡去,鍾汝意接起:“……請你等等。”

  他已經知道了所謂的“真相”——妻子被迫為女兒的任性愚蠢買單,受到侵犯;所以並沒有和女兒溝通,而是告訴了正在吃藥治療的妻子:“聞老師的電話,找有初。你接嗎?”

  葉月賓正在奮筆疾書,置若罔聞。

  隔了半個小時,她拿著信走出房間時,才看到話筒仍擱在桌上。

  不會有人傻到一直等。

  她欲掛上話筒,發出的動靜卻驚動了那頭一直等待的男人。

  “鐘有初。”他說,“……我確定一下,你以後是不是不再來補習了。”

  “是的。”葉月賓回答,“不會再來了。”

  他們幾乎是同時掛機。

  她真的再沒來糾纏過他。

  這個女孩子再不會問他什麼叫做love at first sight,再不會趕走他的女朋友,再不會逼著他看大腿上的刺青,再不會對他she出愛的子彈,再不會不知羞地幻想自己和他生出什麼樣的小孩,再不會罰他老了替她推輪椅。

  既然是從未得到過,為何還是會有劇烈的失落感?

  聞柏楨逃離了格陵。

  葉月賓一直到死,都沒有講出實話。

  也許是因為事實太殘酷;也許是因為沒有人會信,但一切都並不會隨著她墜樓的那一刻終結。

  在接下來的人生中,每個人都守著自以為是的那個真相活著,痛苦著,卑微著,憎恨著。

  永無止境。

  蟬過別枝

  “雷先生,我們即將在雲澤稀土的一號停機坪降落。”

  “好的。”

  因雲澤特殊的地理環境與礦業背景,空中運輸一直是緊急救援的重要方式。經過多年發展,雲澤稀土的直升機坪已經引入全自動化管理。駕駛員在三十公里外即可以VHF無線電頻率遙控開啟降落指示燈。指示燈通過不同顏色標示滑降角度,保證夜間降落的安全性。

  直升機降落之後,指示燈隨即關閉,地嵌式照明設備自動開啟,指示出一條通向坪外的階梯。

  繆盛夏來的稍微早了些。

  晚上若非有應酬,他一般都隨意,屬於那種穿人字拖開跑車的人物;今天卻難得穿起正裝,套一件貂領外套,愈發襯得劍眉是劍眉,星目是星目。

  等待貴客的同時,他若有所思地摸著指環。

  對,他的左手又戴上了一枚婚戒。還被迫買小半個號,叫他時時警醒,不好摘下。

  司機打開車門:“大倌,客人到了。”

  他自沉思中驚醒,抖擻精神,下得車來,朝甫下機的高級企業營運顧問迎過去。

  “既然是聲名遐邇的雷再暉先生到訪,我當然要親自來接。”繆盛夏微笑著伸出手與他一握,“在下雲澤稀土繆盛夏。”

  “繆先生,你好。”

  除開眉頭緊蹙,左手有傷之外,這位雷先生根本看不出來狼狽模樣。

  況且包謹倫只在電話里對繆盛夏說雷再暉被惡人騷擾,並未提及有女眷同行:“這位是?”

  女眷裹著雷再暉的外套,可能是飛行太累導致耳水不平衡,髮絲拂在低垂的臉龐上,兼之腳步虛浮,昏昏沉沉。

  雷再暉簡短回答:“她不太舒服。請儘快先送她回家休息。”

  隨著雷再暉的手指撥開女眷的長髮,繆盛夏驚見一雙半閉的鳳眼,雖眼泡紅腫,也太熟悉不過——鐘有初?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渾然忘卻已婚身份,下意識地想將她接到身邊來;可是才扶住她的手肘,雷再暉便道:“有心。我一個人能照顧她。”

  繆盛夏的手勢滯一瞬,訕訕地縮回去。雷再暉輕聲喚她:“有初,我們到了。”

  “不要驚動她。我知道她住在哪裡。”繆盛夏輕聲制止,“上車吧。”

  鐘有初的視野很暗。

  明明是在室內,舉目所及之處,卻是快落雨的顏色。掛鍾是陰暗的,沙發是陰暗的,茶几是陰暗的。

  想揉一揉眼睛,卻碰到鏡片;她木然摘下墨鏡,朝自己身上望去。

  深V字領的T恤和低腰牛仔裙包裹著青春的身軀;青春的身軀里包裹著傷痕累累的靈魂。

  鐘有初摸摸了嬰兒肥的臉頰與細細的胳膊,倏地站起——怎麼會在這裡?

  時間如白駒過隙,十年一晃而過。

  怎麼能等到如今,傻到如今。

  她朝俱樂部的門口疾奔而去,卻生生撞入了一個懷抱。

  來人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貼著她的髮絲,嗅她的氣息。

  他多怕來晚了。

  聞柏楨——他竟來了!

  鐘有初自他胸前抬起頭來。

  他是當年的模樣,清秀窄臉,雙眼細長,鼻樑挺拔,沒有那麼多笑紋,鬢角烏黑,一根白髮也無。

  她也是當年的模樣,發質潤澤,容貌姣好,皮膚光滑,曲線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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