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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我當日力竭聲嘶,求你不要把我永世定在替身的刑台上?

  「……從前,回到從前?」

  打開鎖,陳明從鐵鏈上滑下來,倒在墊了厚實地毯的地上。

  有人摟著他,痛苦地抿著他唇角的鮮血:「別這麼執著,哪怕是妥協一點也好,讓我們回到從前。」

  從前,是離尉未死的從前?是陳明未知道自身命運的從前?是尚未看見那些枯骨的從前?是你還沒有毀滅唯一屬於我的東西的從前?

  「你做不到,你怎麼折磨自己也做不到。我永遠不會忘記離尉,沒有人能使我忘記離尉。」周揚哽咽著問:「你曾經做得很好,你曾經讓我們都得到過快樂,你安慰了所有人。回到從前,回到你不會嫉恨離尉的從前。」

  「不……」

  「為什麼?為什麼!」周揚怒吼,搖晃著他單薄的身子。

  「從前……」他睜開被打得腫起來的眼角,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悽然無奈地笑:「從前,我還沒有這樣深愛你。」

  第19章

  那日起,陳明被移出地下室。

  周揚再沒有對他動過手,兩人面對彼此,象有無形的牆隔在之間。

  「你不用太愛我,不需要太愛我。」

  「別怕,我會好好保護你,不讓別人再傷害你。」

  陳明成了一個不能動彈的玩偶,周揚定時為他注she針劑,令他手腳無力,連站也站不穩。每天,他被周揚抱到浴室洗澡,被周揚抱到桌邊餵飯,被周揚抱回床邊。

  周揚到書房辦公的時候,會把他安置在一邊的沙發。

  沙發還是很舒服,象他從前在上面小睡時那樣舒服。

  「別再讓小白臉往日本跑,沒日沒夜的玩女人,受得了嗎?」周揚從容地下達一個又一個指使:「給他找個懂事點的漂亮妞,好好哄哄他。」

  「這事很危險,不能讓老狼插手。他一定要去?不行,把他調到加拿大的牧場去,就說我說的。」

  「通知弟兄們,不許在光頭他們面前提起離字,連類似的音都不許提?」

  「薇薇……又把自己關在房裡?我辦完事就看她。派人好好看著,出了差錯,自己了斷。」

  聲音越來越輕,周揚小心地放下電話,走到沙發前,居高臨下,貪婪地望著。

  睡著了?

  還是這張沙發好,乖乖的睡了,眉頭也不皺了。

  該死的,瘦得渾身只剩骨頭。周揚咬牙。

  蹲下,無聲無息地湊近。平緩起伏的胸膛瘦得肋骨都露出來,到處是斑駁的傷。

  離,他心疼地嘆,離是不會這樣留傷的。

  他仔細觀察熟睡中的臉,似乎篤定不會醒得太快,小心地探出一根指頭,若有若無地摩娑胸膛上那道白色的刀口。

  均勻的呼吸噴在臉上,痒痒的。

  忽然感覺到身後有異,周揚警覺地轉頭。

  薇薇站在身後,默不作聲地瞅著他。

  「薇薇?」周揚站起來。

  他對著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物都能從容微笑,可今天對著薇薇的大眼睛,竟有點局促不安。

  薇薇默默走過來,低頭看著沙發上的人。

  「為什麼這麼瘦?」她忽然開口。

  書房裡的沉默中,只有陳明輕輕的呼吸聲。

  「這麼多的傷……」

  周揚轉過身,冷冷開口:「他自找的。」

  薇薇默然,輕聲嘆氣:「周大哥,你真狠。」

  「他不是離尉,我憑什麼對他好?」周揚冷冽地譏笑,似乎薇薇哪一句話把他惹急了,火氣上來了,轉身大步走到沙發前,把陳明一把抓起來拼命晃動:「這是我的書房,不是你的休息間,不許睡,你沒資格在這睡!」

  陳明被驚醒了,沒有多大力氣地低聲說:「別碰我。」

  周揚似乎明白過來,哼了一聲,手一松,讓陳明掉回沙發,轉身回到書桌前,打開面前的文件。

  薇薇輕輕挪動腳步。

  「別過來。」陳明沉聲說。

  腳步僵住了。

  陳明沉默了一會,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沉沉地笑起來:「我和周揚上床很多次了,他功夫真不錯。你不是要殺死離尉之外和周揚做愛的男人嗎?你靴子裡不是帶著一把小銀刀嗎?」

  嬌小的身子因為他的笑而僵硬,開始顫抖。

  「來啊,讓我看看你配不配當離尉的妹妹。」

  腳步開始緩緩後退,一步,兩步,三步……薇薇轉身,快步跑出書房。

  「薇薇!」周揚追出書房。

  陳明苦笑著閉上眼睛,不能動,他從內到外,都不能動。

  心靈到肉體,疲憊萬分,真的不能動。

  周揚回到書房,怒氣沖沖地走到他身前。

  「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金盆洗手,我不要再偷離尉的東西。」

  「你到底要什麼?」周揚伏下,與他眼睛望著眼睛,近到不能再近的距離:「到底想我給你什麼?」

  「你什麼都能給,」陳明閉上眼,嘆氣:「可什麼都給得不徹底。」

  什麼都不徹底。

  我不甘,我不甘心。

  能回到從前?回到從前多好。

  從前,我還沒有那麼愛你。

  漸漸憔悴下去,似乎心一旦淪陷,意亂情迷,不可收拾後,便是漸漸枯萎,漸漸憔悴。

  陳明沒有過激的舉動,也沒有打算絕食。只是漸漸吃不下東西,漸漸消瘦。

  周揚沒有再帶他去書房,白天他一人躺在床上,三名特別護理隨時聽傳,端茶倒水去洗手間,張嘴就有人招呼。

  陳明覺得自己象豬,吃了睡睡了吃,但肉沒有長出兩斤,反而更瘦。

  白天也常常睡著,也許體力更不濟了,清醒的時候不多,往往睜開眼,太陽還在日中,時間磨磨蹭蹭,越走越慢。

  薇薇有時候會在睜眼的時候跳進眼帘,一聲不吭,默默凝視著他,已不知多久。見他醒來,轉身就走,留下一個匆匆背影。

  「薇薇……」這天,他忽然開口。

  薇薇震了震,匆匆的腳步猛然停下。

  陳明很後悔,不該叫住她,根本無話可說。

  薇薇轉過身,緩緩走到床邊,拉開床頭的椅子,坐下。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你真瘦。」

  「是嗎?」

  「周大哥說你很恨他。你不該這樣恨他。」

  「不該?」陳明冷笑:「他輕輕巧巧地按一下滑鼠,毀了我的一切,只是為了要一個替身。我不該恨他?對,我什麼也不是,犧牲也只是微不足道凡人一個。離尉,離尉是你們的神。」

  薇薇晶瑩的眼睛瞅著他很久。

  她轉頭吩咐三名護理:「你們都出去,我要和他單獨說兩句。」

  看著護理們消失在門後,薇薇沉吟。

  「我幫你。」她平靜地說,從靴子裡抽出匕首,抵在陳明喉嚨上:「你什麼都沒了,還活著幹什麼?」

  陳明溫柔地看著她:「薇薇,你真是個好女孩。動手吧。」

  貼在肌膚上的匕首在顫抖,薇薇眨動睫毛,滾燙的液體滴在陳明臉頰上。

  她收回匕首,站起來,痴痴地說:「世上不可能有這麼象的人。」

  陳明苦笑著,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周揚停止了給他注she,也停止了在他身上發洩慾望。

  陳明太虛弱了,周揚常用擔憂的眼神凝視他。他的目光令陳明心裡沉甸甸的,陳明總默默別過臉,不與他的目光接觸。

  「你就這麼恨我?」周揚沉聲喃喃。

  他請了最有名的醫生和營養專家來照顧陳明。

  陳明說:「現代整容技術發達,找一個聰明伶俐的人做個手術換上離尉的臉,比這個省錢。」

  周揚不作聲,轉頭瞪著醫生:「保住他,就是保住你全家性命。」

  醫生非常努力,每天進進出出,大量的身體測試,大量的醫療計劃討論。

  無數人圍繞著陳明轉,忙得天昏地暗,終於有了一點效果。

  陳明可以下床了。

  周揚聽從醫生的叮囑,不給陳明增加精神刺激,已經很久沒有在陳明面前出現。

  陳明下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掙扎著,努力不讓膝蓋發軟地朝房門走去,他說不出自己為什麼這麼渴望開門,也許可以自己打開門的感覺,令他充滿可以逃脫這個噩夢的憧憬。

  咔噠,他扭動門鎖,歡快地聽著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可以動了,可以下床走動了。被禁錮得太久,連自由的味道變得陌生。

  他忍不住露出孩子似的笑容,笑容隨即僵在臉上。

  門後,站著周揚。那雙多日不見深邃動人的眼眸,正對著他。

  「你可以下床了。」

  陳明看著他,沒作聲。

  醫生從後面趕過來,誠惶誠恐地說:「周先生,病人剛剛稍微好轉,暫時不宜……」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看看。」周揚轉身,雍容沉著:「他可以在屋裡到處走走,不礙事。」他打算離開走廊,走了幾步,重新轉回來,看著一直沒說話的陳明。

  「今天一起吃飯,我叫廚子準備你喜歡的菜。」

  「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陳明冷冷轉回房間:「你準備的都是離尉喜歡的東西,你永遠也別想知道我喜歡什麼。」

  周揚一個箭步,攔住他,抓著他的肩:「你想我怎麼做?除了逼我忘記離尉,你還有什麼願望?你說,你說!」

  「周先生,病人……」

  「閉嘴,給我滾開!」周揚怒吼,繼續盯著陳明:「你算什麼?你有什麼了不起?你哪裡比得上離尉?你什麼地方值得我這樣對你?你拿什麼和離尉比?你什麼都不是!離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十萬倍!」

  陳明在劇烈的晃動中笑著點頭。

  「對,你說對了。」他輕說:「我什麼也不是,而離尉已經死了。這就是現實,我有什麼資格要你忘記離尉。我的願望,不過是要你接受現實,離尉已經死了。」

  周揚冷靜下來,危險地眯起眼睛,痛心地問:「陳明,這樣做很有趣?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撕我的傷口?」

  「我憑什麼撕你的傷口?我什麼都不是。」

  周揚不說話了,發紅的眼珠盯著他。

  「你並不是什麼都不是。」周揚揚起唇角,惡毒的譏笑:「你起碼是個還不錯的冒牌貨。」

  心上被狠狠捅了一刀,陳明覺得一陣暈眩,有點站不穩。

  「醫生,繼續看護,好好治好他。」周揚忽然放開陳明,冷笑著,轉身大步離開。

  瞪視周揚離開的方向,陳明疲憊地坐倒在床上。

  什麼都有臨界點。

  過了臨界點,一切變質。

  周揚,我的臨界點太低,無法為你忍受這麼多痛楚,無法為你把自己當成另一個離尉,無法為了你拋棄自己的嫉恨之心。

  我,我的愛,臨界點其實很低。

  那日起周揚不再出現。醫生護理依然忐忑不安地圍繞著陳明,他們確實是能力卓越的專家,陳明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心卻一天比一天荒蕪。

  周揚的消失,並沒能令他好受一點。

  陳明得到許可,可以在總部內走動,他並不大希罕這個施捨的自由,因為要走出總部是不可能的。這麼長的時候後,他仿佛已經失去了逃跑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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