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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高漲的憤怒之下,是對現實疑慮的,一絲一絲擴大的龜裂。

  他想起了追問父親的生平時,伍德准將三番四次露出奇怪的態度。

  想起了覲見時說到他的父親,女王陛下憐憫的嘆息,和模糊的回答。

  想起了養父母從小告訴自己的親生父親的名字不是衛霆,而是另一個名字。

  想起了凌謙當面說假話,對自己否認泰斯審訊官的存在。

  想起了弟弟們對他做的噩夢異常關心,還表現出強烈不安,但當他想進一步探討,尋找真相時,卻被兩人異口同聲的堅決反對。

  凌衛驟然微顫,彷佛有一絲陰風,冷颼颼鑽進他的後領。

  凌謙和凌涵奇怪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眼中幽靈一般地飄過。

  他們?

  他們!

  不不,這不可能……

  「衛霆死後,軍部為了研究決策力,取走衛霆的DNA進行複製人計劃。」

  「軍方科學部培養的幾個,還有洛森家和修羅家族的,都是無用的瑕疵品。只有凌承雲很幸運,終於培養出一個擁有決策力的複製人。」

  「聯邦戰死的軍人每年成千上萬,你如果只是一個死去的軍官的遺孤,有可能被上等將軍收為養子嗎?」

  「在凌承雲的眼裡,你是一樣有升值潛力的武器。而你也沒有讓他失望,你橫空出世,打了漂亮的瓶形戰役,大大增加了凌家的籌碼。」

  「但你畢竟只是一個人造的工具。就在你和凌謙凌涵在床上翻雲覆雨時,軍部最高級的辦公室里甚至為你開了一個機密會議,討論你這個複製出來的產品是否應該收歸公用。凌承雲當然堅決不干,他還沒有把你這個工具的利用價值榨乾,怎麼捨得放手?」

  「你以為新凌衛號上那些放蕩行為可以瞞得過上等將軍嗎?凌承雲明明都知道,卻一聲不吭。他為什麼願意把兩個寶貝兒子都放在新凌衛號上?將軍的嫡子,身份何等貴重,他卻出奇的開明,把你一個養子看得很重,甚至允許凌謙凌涵像貼身膏藥一樣跟著你?為什麼?」

  「因為你是衛霆的複製人,你擁有決策力。想得到神奇的決策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你竭盡所能的接觸,像沾染你身上的氣味一樣,也許能像他們飛黃騰達的先祖一樣,沾到一丁點靈族的決策力。」

  「所以他們陪著你,時時刻刻,隨時隨地。」

  「難道你從來不覺得他們太纏人了嗎?兩個軍校的高材生,卻像小狗一樣黏著你不放,你不感到疑惑嗎?以他們的條件,只要他們勾勾手指,會有數不盡的俊男美女供他們挑選,為什麼他們卻只願意選擇你?」

  「因為他們很聰明,他們知道,要想坐上軍部的最高位置,他們需要靈族的決策力。」

  「而你,是他們父親為他們精心培養出來的,獲取決策力的道具。」

  「也許他們覺得,做愛可以更深入地和你接觸,更容易達到目的吧。所以才會……」

  「住口!」再也無法忍受的凌衛,發出前所未有的怒吼。

  他像受傷的雄獅一樣衝上去,揮拳打向面含微笑,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飽含毒液的男人。

  砰!

  拳頭著肉的悶聲在房中響起。

  艾爾?洛森被打得臉猛然偏到一邊,卻慢慢地轉回頭,舉手抹去嘴角逸出的鮮血。

  「胡說!都是胡說!根本沒有這回事!你中傷我的養父,中傷我的弟弟!他們永遠不可能這樣對我!你,你是全軍部最險惡的毒蛇!」

  如果凌衛烏黑的眼眸是一片湖面,那這片黑寶石凝聚而成的湖面已經沸騰而破碎了。

  他狠狠拽著男人的軍裝衣領,用力到指節發白。

  淡色的雙唇似乎因為滔天的憤怒而艷紅奪目,與之相對應的,除了琉璃般破碎的黑眸,還有蒼白如雪的臉。

  蒼白,一如他用力過度的手指關節。

  艾爾?洛森卻笑了。

  他的笑容有毒,他的眼神也有毒,帶著凌衛最不想看見的一絲高高在上的憐憫,帶著令人發冷的譏諷,吐出如煙一樣清淡的毒絲。

  「是的,都是胡說。」他輕描淡寫,不在意地笑著,溫柔地說,「我在中傷你的養父和弟弟,我是軍部最險惡的毒蛇。而凌承雲,凌謙,凌涵,是天底下最無辜最善良的人。他們不知道衛霆的存在,也不知道你是衛霆的複製人,他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決策力,更沒有打算得到它。因為,他們永遠不可能這樣對你。」

  啡色眸子she出的光芒,深深刺入凌衛的眼底。

  艾爾?洛森的唇緩緩開合,玩味著吐出那個可笑的詞,「不、可、能。」

  凌衛被這三個字直接砸中,瞬間生出幾乎癲狂的悲切,大腦猶如一隻手快速翻動著厚厚的記憶,在電光火石間定格於過去的一幕。

  在舊凌衛號上,兄弟三人玩著羞恥的遊戲。

  凌謙和凌涵逼著他從幾個看不見內容物的盒子裡挑選一樣「禮物」。

  甦醒之前,他朦朦朧朧聽見弟弟們的私語。

  「如果你不同意測試哥哥的決策力,當時就應該反對,為什麼坐視不理呢?其實你也想知道哥哥到底選擇什麼。」

  「凌謙,閉嘴。」

  決策力。

  測試哥哥的決策力……

  他甚至在事後追問過當時聽到的這個古怪的詞。

  「你和凌涵那天晚上說到的決策力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我說過什麼決策力的話嗎?」

  「這很好理解,哥哥是艦長,當然需要擁有做出決策的能力。不然怎麼可以指揮龐大的軍艦?我們全體人員的性命,和凌衛號的安危相關,當然希望哥哥決策的能力更強一點。」

  「那測試這個字眼怎麼解釋呢?決策力這種臨時發揮的東西,可以靠什麼測試出來嗎?」

  「嗯,哥哥說的是。這麼玄妙的東西不可能測得出來,是我失言了。對了,這樣說,哥哥在盒子裡面挑出我們的照片,就證明我和哥哥的緣分啊。」

  弟弟洋洋得意的笑聲,彷佛在耳邊迴蕩。

  凌衛卻覺得血管里的血液,忽然消失了。

  不是凍成冰。

  是消失了。

  徹底的空了。

  他的心臟,他的肝腸,他的鮮血,他在軍校打磨出來的強壯的身軀……他的一切,被掏空了。

  艾爾?洛森安靜地站著,幾乎是縱容地讓他拽著自己的衣領,他知道凌衛遲早會鬆手的。

  確實,凌衛慢慢地鬆手了。

  每松一分,這位聯邦最光彩奪目的指揮官就枯萎一分,宛如一株本該傲然挺立的青松,瞬間經歷了萬年風霜,無數次無情霹靂,縱然想不屈不撓地堅持到底,最終卻眼看著立足之地的泥土漸漸流失,綠葉一片片凋落。

  艾爾?洛森毫無勝利的得意感。

  讓凌衛崩潰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

  他和凌衛沒有仇怨,在凌衛身上,甚至閃爍著他欣賞的品格,但凌衛是一顆巨石,橫亘在衛霆重生的路上。

  他必須剷除巨石,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毀滅凌衛的意識,讓他失去自己的存在價值,讓他無所留戀。

  逃避吧,凌衛。

  逃開這殘酷的世界,消弭在內心的深淵之處,把這具身體讓給衛霆。

  讓衛霆替代你,幸福地生活下去。

  凌衛,必須消失。

  「你以為自己很幸福,擁有疼愛你的養父母,依戀你的弟弟,其實你擁有的,只是謊言。」

  「每個人都在騙你,包括你最親的人。」

  「你視為父母,你最尊敬的人騙你;你最信任,最愛的弟弟騙你;伍德准將騙你;女王陛下騙你……」

  「從睜開眼睛看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開始,你就被眾人合手浸在名為謊言的麻醉藥里,你睜著眼睛,卻什麼都看不見。」

  「你不是衛霆的兒子,你也不是凌衛,你什麼都不是。」

  「你只是一個物品,培養艙里製造出來的權力玩具,可以犧牲,可以欺騙。」

  「當然,也可以放在床上隨意玩弄。」

  「這樣的生存,有什麼意義?」

  艾爾?洛森在凝固成石像的獵物耳邊,低沉地說著,一點點施加壓力。

  熱氣吹進耳道。

  凌衛卻覺得,那是來自塵封往事,那一顆子彈出膛,親手she殺心上人時破開空氣的陰風,是來自死寂的冷凍人冰庫中,最陰冷的寒流。

  但他並沒有感到冷。

  他是空的。

  空的。

  什麼都沒有了,還怎麼可能感覺到刺骨的冰冷。

  但儘管空了,絕望的空了,他還在堅持。就算雙膝發軟,每一根骨頭都在哭泣般的顫慄,每一個細胞都在被撕扯破裂,他還是在堅持。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堅持。

  像隨時會碎成一地的雕像,內部分崩離析,卻還挺直脊樑矗立,抽動著抖動的喉結,嘶啞地說出那句他就算用盡所有力量,也必須,必須要說的話——

  「我要,親自聽他們,對我說。」

  他們。

  凌謙,凌涵。

  第十六章

  「就吃這麼一點嗎?」

  「已經飽了。真的,媽媽。」

  看著放下刀叉的兒子,凌夫人嘆了一口氣,目光中滿是擔憂。

  自從凌衛受傷被帶去洛森莊園後,凌家大宅充斥著墳墓般的氣息,凌將軍一天到晚窩在軍部大樓,似乎比從前更忙了,凌謙和凌涵兩個孩子什麼都不說,強撐著在外面奔波,卻一天比一天憔悴。

  外面的新聞鋪天蓋地,記者到處亂竄,如果凌家不是權勢赫赫的將軍世族,恐怕那些到處鑽空子的記者已經擠到凌家大門來了。

  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凌家的男人卻緘默不語,新聞里的說法卻五花八門,有的猜測簡直匪夷所思,令一向溫婉的凌夫人也不禁憤怒。

  她至少清楚一點,凌衛在凌家,從來沒有因為不是將軍的親兒子而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更不存在所謂的虐待。

  在她這個做母親的心裡,凌衛和兩個親生兒子是一樣的。

  都是她的心頭肉。

  「媽媽,以後那種沒營養的新聞,不要看了。」凌謙站起來,似乎打算離開餐桌,但又站住了,低頭看著凌夫人。

  「你們的哥哥,」凌夫人秀眉緊蹙,「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發表這樣的聲明,我一直在想,那孩子是不是遇到什麼……」

  「哥哥是被洛森家的人用藥物控制住了,所以才神志不清地說了那些話。哥哥對媽媽,還有,對我們這些兄弟,心永遠是連在一起的。」凌謙的心裡無端湧起一股浮躁,但面對著手術後剛剛恢復的媽媽,還是儘量用溫柔的聲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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