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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小孩子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少年老成地翻看他書桌上的戰術書時,他就有這種奇妙的感覺。
一種與生俱來的欣賞,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感,讓他下意識以父親的心態對待王鏡,欣喜地陶醉於王鏡的每一點進步,雖然那小子,從不知道。
他用自己的薪水,供王鏡入讀鎮帝學校。
他用自己辛苦攢下的關係,讓王鏡進入洛森家族的視線。
他相信,即使身上流著平民的血,但他們王家,終有一天能出現一位高貴的將軍,那應該就是王鏡。
英雄莫問出處。
昔年的三大將軍,也曾經,只是平民。
但命運是如此無情,或者說,軍部的鬥爭是如此無情。
就在王鏡即將以優異成績畢業,並且獲得鎮帝特殊考試資格的時候,詭異的魔掌從高高在上的軍部大門裡伸出來,直接把他滿心盼望的種子從雲端打入地獄。
不到三十分鐘的視頻,毀滅了一切。
一個優異平民學生十幾年的苦讀,發奮,抵不過一個齷齪、卑鄙的伎倆。
這個比他小許多的堂弟是如此聰明,卻又如白紙般單純,燦爛光明的前途,在凌家兄弟卑劣的五指收攏中,被碾成一隻遭人鄙視的死透的蟲子。
只為了他們的哥哥能夠獲得第一名。
王悅的痛心,從來沒有對王鏡說過一字。
他把所有的痛苦,深深埋藏在和藹親切的臉龐下。
只是,每次看著王鏡穿著維修工的衣服,提著工具箱,滿臉油污的樣子,王悅就會把那個導致這一切的名字,再用血淋淋的刀子在心頭刻上一次——凌、衛。
凌承雲的長子,凌衛!
是的,他曾經奉命支援凌衛。
是的,他曾經護衛殘損的凌衛號,一路平安歸途。
是的,他曾經親自出面,為凌衛向軍部請功。
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看到凌衛像王鏡一樣,從雲端悽慘地跌落,跌入地獄。
因為他聽見,洛森將軍對他親口許諾,凌承雲的養子,將生不如死。
這是將軍的承諾。
將軍曾經承諾,他會成為基地指揮官,將軍做到了。
將軍也曾經承諾,凌衛會生不如死,他相信將軍同樣可以做到。
所以他耐心地等,耐心地配合。
現在,他總算等到了。
被全聯邦寵愛,幸運得沒天理的年輕指揮官,如今,失去層層光環的保護,被束縛在審訊椅上,像一隻被撕了翅膀的蝴蝶。面對冷血的審訊官,他是如此脆弱,煽動男人靈魂深處的罪惡因子。
扼殺凌衛的意志,讓他的身軀裝載另一個靈魂。
讓當初使出卑鄙色情錄像伎倆的凌涵、凌謙,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依偎在洛森家族繼承者的懷裡,承受著艾爾?洛森的歡愛。
讓凌家消弭在將軍們的鬥爭中,讓洛森家族如日中天,而作為洛森家族的忠實擁護者,自己則如魚得水,再度高升。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痛快,更一舉多得的事嗎?
要不是艾爾少將太婦人之仁,太猶豫不決,事情本該順利解決。
不過幸好,凌涵的衝動,讓艾爾少將不得不抽身離開。
猶如被宇宙之神在冥冥中隨手一指,王悅忽然間得到了他最盼望的機會。
遲疑拖延,讓凌家兄弟闖進來搶走凌衛,洛森派系包括自己身敗名裂,還是……果斷決絕,扼殺凌衛,換回能讓洛森家族勢力大漲的衛霆?
在王悅心中,這只是一道毫不猶豫就能下決定的選擇題。
因此,在艾爾?洛森背影消失在觀察室的那一刻,他就按下了審訊官的通訊鈕,沉聲吐出兩個字,「動刑!」
等待這個命令多時的威漢少校也沒有絲毫猶豫,準確地把五倍量軍用靈敏劑,注入凌衛的靜脈……
「嗚——!」
極為痛苦的低鳴,從緊咬的齒間破碎的逸出。
審訊官用指甲試著在裸露的肌膚上輕輕划過,凌衛別過頭,身軀繃緊到極點,手臂上,青色的筋脈因為過度用力而鼓起。
痛感以令人驚恐的倍數擴大化傳入腦中,像一把尖銳的帶電錐子直刺神經,沿著神經脈絡一點點撕開。
無法忍受的痛苦,讓凌衛脊背繃得筆直。
「這可是五倍的分量,良心的建議你,就不要逞強了。」審訊官審視扭曲的英俊臉龐,惡毒地微笑。
其實,不僅僅是靈敏劑。
在針劑中,也存在會讓人狀態恍惚的精神藥物。
和王悅一樣,威漢少校也是洛森派系的人,並且已經參與了這次行動。
他心裡很明白,這次不成功,便要成仁了。
一旦救兵到達,凌衛如果還是凌衛,那綁架、刑訊指揮官的罪名,怎麼避得開呢?
「好好回憶被捕前的事。你和公主殿下有過什麼私下協議?帝國是通過什麼途徑和聯邦王族搭上線的?」
「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看來你的嘴還挺硬啊,衛霆。」
「我不是衛霆……嗚!」頭髮遭到拽起,狠狠後拉,凌衛被迫仰起頭,剛烈倔強中糅雜痛苦的臉部線條,被審訊官居高臨下的刻薄掃視。
按住項頸的大動脈,感覺被囚禁的年輕軍官規律而有力的脈動衝擊指腹,能把這位聯邦偶像玩弄於指掌之中,輕而易舉地讓他悲鳴痛苦,讓威漢少校心中充滿奇怪的滿足感。
同樣是平民血統,但是,卻能在上等將軍這樣的奢貴家庭里成長,享受最高級的待遇,從軍校畢業沒多久就成為高級將領,受聯邦億萬民眾的擁戴。
這樣的幸運兒,確實應該讓他吃點苦頭。
看著凌衛在藥物和刑罰雙重折磨下,烏黑的眼眸漸漸失去光彩,審訊官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將軍之子,可不是這麼好當的。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當回你的衛霆上尉吧。」
嗤!
白色襯衣被狠狠撕開,軍用鈕扣蹦到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未完全癒合的外傷上包紮的白色醫療紗布,被毫不留情地揭開。
注she了高量靈敏劑的身體脆弱不堪,每一個簡單的接觸都成了酷刑,像翻弄著剛剛剝了表皮的血肉,凌衛死咬著牙,繃緊的身軀不時掠過一陣輕顫,臉龐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你是衛霆上尉。」男人本能中暴虐的衝動,和時間不多的想法,使審訊官變得更加冷酷無情。
指尖稍稍下移,滑過肌理細緻的小麥色的胸膛,停在被撕去紗布,仍處於癒合期的傷口上。
輕輕施加一點力度在指端,微熱的體溫和凌衛劇痛之下的顫慄,一起令人滿足地傳送回來。
「凌衛,只是你的幻想,知道嗎?」
「不,我就是凌……啊——!」劇痛劈入腦門。
傷口被審訊官殘忍擠開,鮮血頓時湧出,像顏色刺目的細蛇沿著結實平整的腹肌線條蜿蜒往下,沾濕黑色軍褲和皮帶。
指甲在嫩肉里翻刮。
凌衛抵抗著鋪天蓋地的昏厥的黑沉,沉重地喘氣,汗如雨下。
「我剛才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上尉?嗯?再說一遍。」
垂下的黑眸里,倒映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男人的指尖肆意蹂躪著自己的血肉。
血色,替代了所有的顏色。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被捆綁起來,暗無天日的漫長折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成為酷刑的舞台。
這樣無邊無盡的痛苦,還有悲憤、絕望。
似曾相識。
「衛霆上尉,配合一點,就不用吃這麼多苦頭了。不管凌衛怎麼風光,畢竟只是鏡花水月,在現實中,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人。還是執迷不悟的話,我就只能讓你再痛一點了。」
不!
我是存在的!
我就是凌衛!
為什麼是鏡花水月?
為什麼逼我承認自己是衛霆?
為什麼要抹殺我的存在?
為什麼!
傷口裡湧出的鮮血越來越多,像血腥的海洋,慢慢包圍了他,淹過口鼻,淹過雙眼。透過血海看見的一切,都是血紅的。
清晰的過往被猛然湧入的鮮血沖刷得面目全非,另一個人的人生彷佛趁機擠了進來,逼迫得令人窒息。
凌衛驚惶地回憶自己的一切,卻像在夢裡命令自己醒過來一樣舉步維艱。
我不是衛霆,不是衛霆,不是的。
我應該是凌衛,可是,為什麼,一切如此模糊?
生長的地方……被媽媽在糙地上抱起來旋轉的感覺……鎮帝軍校的宿舍……弟弟……
我的弟弟!
凌謙,還有凌涵!
他們……他們很愛我!
我是凌衛,我有我想陪伴一輩子的人,這世界上,也有人深深地愛著我,為什麼要抹殺我的存在?為什麼?!
不……
不要奪走我的人生!
死死要拉著的最後一點清明,猶如正迅速融化的殘冰漂浮在水面,劇痛一遍遍抽打全身,濃濃腥味充斥鼻腔,山一樣高的浪頭狠狠打過來。
凌衛的神志在汪洋中被殘忍打沉,又堅強地幾度浮起來。
「不要頑抗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舒舒服服地沉睡下去,就不用受苦了。」男人虛偽地誘騙,鑽進耳膜,翻攪著已經痛到爆炸,翻江倒海,怒濤狂瀾的大腦。
凌衛瞪著前面印著自己慘狀的鏡子,視線失去焦點,卻仍不屈地顫動沒有血色的薄唇,「不是……不是的……」
審訊官微感驚訝。
精神藥物已經注she到人體可以承受的最大分量,靈敏劑也是一開始就用了五倍,對象還是體內存在衝突意識,又沒有被刑訊經驗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撐到現在?
不過,再怎麼頑強,崩潰也是遲早的事。
「要你承認真正的自己,就這麼難嗎?」審訊官不耐煩地低罵,臉色一沉。
沾著凌衛鮮血的手移動到胸膛右側。
那裡的肌膚光潔健康,只有一道難以察覺的已癒合的手術刀口,應該說,麥克的醫術確實值得他如此自傲。
但是,在絲綢般細膩的皮膚包裹下,隔著薄薄的肌肉層,空戰中因為撞擊而斷裂的肋骨還未完全長好。
「嗚!」凌衛猛地後仰脖子,即使咬緊牙關,還是逸出了呻吟。
「就是這個地方吧?不久前才斷過一次,現在又把它弄斷,是不是太可憐了點?應該很疼吧。」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加大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