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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官,我想申請留下。」

  「哦?」

  「我是說,凌涵准將正在接受治療,我希望可以留下。」

  「為什麼?」

  「我答應過凌涵准將,整個審問期間,我會寸步不離。雖然審問已經結束了,不過我覺得,在他甦醒之前,或者說,在確定他恢復足夠的自保能力之前,我不應該離開他。」奈爾林中尉鏗鏘有力地說。

  他猜想到這個要求可能會被拒絕,但他準備據理力爭。

  可是,衡吾越中將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好吧。」

  「謝謝!長官!」奈爾林中尉驚喜地敬了一個禮,立即就走進了審問室的門。

  看著下屬消失的背影,衡吾越中將滄桑地笑了笑,走向幽深的長廊深處。

  坐著快速電梯上升回地面,走出軍部大樓時,滿天繁星彷佛一床厚重的點光被,向衡吾越中將很有分量地壓下來。

  讓人產生瞬間的眩暈感。

  這是難免的。

  一直待在幾百米深的地下,神經又緊繃了十二個小時,熬到現在,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四點。

  這一刻,年過五十的中將仰頭凝望那些不知道多少光年以外的星辰,不由產生自己正在老去的感嘆。

  他已經,做了叄十年的軍人了。

  滴滴!

  通訊器上傳來的聲音,中斷了中將的感嘆。不用去看通訊器,他知道那是誰發過來的。

  作為軍人,傷春悲秋是無用的,該做的事情,還是必須做。

  很快,中將找到了早已準備好的座駕,在夜幕下朝著預先說好的地點飛去。

  會面的地點是常勝星一座人氣不怎麼好的旅館。

  用密匙打開房門,中將快步走進來,隨手把門關上,並且下鎖。

  即使不是正式會面,衡吾越中將還是鄭重地敬禮,低沉地叫了一聲,「將軍。」

  旅館的房間很窄小,只放了一張床,和一套簡單的桌椅。

  將軍坐在書桌前,正低頭認真地琢磨著一張星際地圖,隨口問,「極限審問結束了?」

  「是。」

  「你覺得怎麼樣?」

  衡吾越中將用了將近一分鐘,思索這問題的答案,最後,他以無比認真的態度,一字一頓地說,「將軍,恕我直言。我認為,凌涵少將的勇毅和韌性,恐怕……猶在將軍之上。如果此人掌握軍部大權,將表現出更為驚人的能力。」

  「驚人?」將軍因為這個用詞,而露出了一絲淡薄的笑意,緩緩地問,「那凌涵,是否驚人到,足以令你效忠的程度呢?」

  「凌涵少將,足以令任何人對他效忠,包括我。」衡吾越中將毫不遲疑地回答。

  一直埋首於地圖的將軍,用電子筆把水華星和附近的兩顆衛星從地圖上顯眼地勾出來後,終於抬起頭,轉身面對衡吾越。

  高大的身材,深邃的五官。

  即使穿著便裝,仍從內到外散發著統帥的威嚴氣勢。

  上等將軍,凌承雲!

  「審問的結果?」

  「十二個小時的極限審問中,凌涵少將的口供,和前面的毫無二致。期間,他多次昏迷。」

  「你保證過,他不會受到永久性的傷害。」

  「是。審問雖然極為痛苦,但我全程在場控制。當然,身體虛弱是無可避免的,甦醒之後,他需要靜養至少兩個月。現在,凌涵少將身邊由我親自挑選過的專業醫護人員照顧,另外,調查小組成員的奈爾林中尉主動要求留下陪伴,我答應了。」

  凌承雲皺了皺眉,「這個人,信得過嗎?」

  衡吾越肯定地點頭,「調查組每一個成員的背景我都是親自處理的,奈爾林不屬於其他兩個將軍派系。何況,凌涵少將在進入極限審問室前,提出要奈爾林中尉全程在場。」

  凌承雲放心下來。

  衡吾越的背景調查未必沒有一絲差錯,但是,如果是凌涵另眼相看的人,那就沒錯了。

  未來的上等將軍,要是連看人都不准,那坐上高位,也只能得到慘死的下場。

  「恭喜將軍,從現在開始,針對凌涵少將的調查,終於名正言順的結束,對叄位公子不會造成未來晉升上的影響。有極限審問的結果做前提,軍部不可能再有人公開提出異議。」

  凌承雲掃了他一眼,「你對我的繼承人用了十二個小時的刑訊,不感到後怕嗎?萬一保證不了他的安全,你現在已經是一堆肉片了。」

  衡吾越怔了一下。

  感到不知道怎麼回答。

  看著中將的困擾,凌承雲胸膛里發出沉沉的笑聲,「開玩笑罷了。你是忠誠的軍人,許下的諾言,一定會兌現。衡吾越,我凌承雲,不會把自己的兒子隨便託付給做不到承諾的人。」

  衡吾越中將懸起來的心,這才放回了胸腔。

  「接下來,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凌承雲深深地看他一眼,「沉住氣,不要急。叄大將軍世家鼎足一百年,也爭鬥了整整一百年,每個家族的勢力都不容小覷,慢火才能燉好湯。這是一場比對帝國敵人更險惡的戰爭,我要的,不是登。修羅一個人的命,我要修羅家族完全的覆滅,把修羅這個姓氏,從軍部抹去。」

  「是,將軍。」

  「我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給你折磨了十二個小時,衡吾越,不要讓凌涵的犧牲白費,利用好這個機會。」

  「是,將軍。」

  「佩堂。修羅,看起來吊兒郎當,做事漫不經心,但他是登。修羅培養起來的繼承人。鷙鷹不會生出花麻雀,上等將軍的繼承人,絕不可能如你看到的那樣無能。」

  「是,將軍。我會銘記在心。」

  凌承雲沒有再給出提示。

  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中。

  足足有四五分鐘,房間都沉浸在一種肅穆、寂靜的氣氛中。

  最後,凌承雲再次開口,「這次碰面之後,我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再私下見面。你如果還有什麼問題,趁著現在,趕緊問吧。」

  這次,輪到衡吾越思索了。

  「將軍,你怎麼知道凌涵少將會接受極限審問?又怎麼知道,凌涵少將一定可以熬過十二個小時呢?」衡吾越說,「極限審問是官方程序,一切都有記錄,如果他在審問中熬不過酷刑,屈打成招,說出不利於凌家的供詞。那將軍你就措手不及了。」

  凌承雲微微一笑,淡淡的充滿男性魅力的臉龐,和凌涵神似。

  他回答,「他是我兒子。」

  知子莫若父。

  「凌涵少將,並不知道將軍的計劃。等他知道這是將軍的安排,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凌涵的反應,後果可大可小。

  在極限審問中,衡吾越可是充分見識到這位未來將軍的傲氣和冷硬了。

  假如他把這份傲氣和冷硬,用在對這個計劃的不諒解上,和對衡吾越的追究上,那可非常頭疼。

  凌承雲還是淡漠的回答,「不會有什麼反應。」

  衡吾越無法出言反駁他的回答,但是,把懷疑的想法寫在了臉上。

  如果是別人,上等將軍無需解釋,直接叫他滾出去了事。

  但是,衡吾越是極為忠誠的部下,對凌家的未來,也極為重要。

  凌承雲沉思片刻。

  「你應該知道,每一位將軍繼承人,在年輕時都會受到父親的嚴厲教導。這種嚴厲,就像老鷹把還不會飛的小鷹丟下懸崖,看起來很無情。如果不這樣做,一旦出現無能的繼位者,不僅僅是繼位者本人,包括整個家族,都可能慘遭不測。在很多年前,我正在當將軍的父親,用這種無情和嚴厲,逼我做了一件事。」

  凌承雲說到這裡,轉過頭,淡遠無波地掃了筆挺站立的衡吾越一眼,低聲說,「這世界上,有一種事情,它會改變你的人生。當你做過這件事之後,你會覺得,自己的血不再熱了,自己的內臟和血管,無比堅硬。於是忽然間,你擁有了做一名上等將軍的必須條件——鐵石心腸。」

  衡吾越動容地聽著。

  「多年前的那件事,是我父親逼我做的。而今天這件事,至少我沒有逼我的兒子。凌涵是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甘情願把自己送上祭台。」

  對自己也能如此無情。

  這孩子,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

  「不要擔心,衡吾越,凌涵知道真相後,不會對你心存芥蒂。這是他的選擇,我兒子是一個,絕不會後悔自己選擇的堅毅之人。」

  這是他對衡吾越說的最後一句話。

  遣退了這名重要部下後,凌承雲並沒有立即離開房間。

  他重新回到桌前,打開地圖,再一次研究起來,但剛才和中將的一番話,似乎還氤氳在腦海中,翻動著封塵的記憶,讓他感到一絲疲倦。

  凌承雲把地圖又關上了。

  他點起一根雪茄,吐出的煙霧在空中瀰漫凝白。

  那件事發生後,他和父親的關係徹底改變了。

  他變成了父親想要的繼承人,而父親,在他心目中卻不再是從前那個父親,除了公務和必須參加的家族聚會,他們甚至很少交談。

  直到凌澤南臨終的那一天,他派秘書來把凌承雲叫去,在病榻前,進行了嚴格的將軍之位交接程序。

  程序完成後,凌承雲成為了聯邦軍部叄大權貴之一。

  而床上的那個人,只剩最後一口氣。

  兩代上等將軍,父子二人,最終只說了那麼幾句……

  「凌承雲,你知道世界上最難做的是什麼嗎?」

  「將軍。」

  「不。」凌澤南說,「是將軍的父親。」

  凌承雲恨了這老頭二十多年。

  無聲地恨,冷冷地恨。

  二十多年後,在一間不起眼的旅館房間裡,凌承雲抽著雪茄,想著父子二人最後的這幾句話。

  忽然間,感到了眼眶邊的濕氣。

  【

  第十章

  勇敢挫敗敵人的陰謀後,隨之而來的,除了勝利的喜悅,必定還有敵人惱羞成怒的兇狠反撲。

  如果不幸又正好在敵人掌握之下,那懲罰和折磨,也是在預估之中的了。

  凌衛已經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所以,在和凌謙直接視頻,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後,被甩耳光,被從華麗舒服的囚室里拖出來,丟進陰森冰冷的刑室,並沒有讓凌衛感到一絲畏懼和後悔。

  正相反,他甚至覺得艾爾。洛森有點「心慈手軟」。

  原本以為,至少會受到像在中森基地那樣殘忍的對待,但到目前為止,除了挨了艾爾。洛森極端憤怒下的一耳光,和被吊綁起來,雙手長期受力,被拽得發疼發酸外,身體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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