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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差們抬起頭來,齊聲應道:“明白!”皇帝臉上露出了笑意說:

  “還有一件事情,朕說與你們知道。朕已下旨到關中各郡招集民間閹豬的好手,七天之內,你們如不能把手串交回御前,朕就要把你們閹掉半邊。再過七天還不能破案,就把你們完全閹掉。現在你們馬上出去為朕追趕尋失物。滾吧!”

  公差們從宮裡出去。顧不上包紮額上的傷口,就到大街上去胡亂捕人。王安不參加捕人的行動。他回去家。出乎他的意料,他家裡點著燈,那女孩坐在燈下,見到他進來,她站起來迎接說:

  “舅舅回來了!你的頭上怎麼破了?”

  聽了這句話,王安勃然大怒,這簡直是在揭他的短。他盡力裝作不動聲色,可是還免不了嘴角發抖。那女孩拍手笑道:“舅舅生氣了!你來捉住我好了,只要捉住我就可以出盡你的惡習氣了!”

  王安更加憤怒,非常想朝她猛撲過去,可是他知道捉不到她,他強笑著到席上去盤腿坐下,要那女孩拿來短几,把燈台放在几上。然後他叫她在對面坐下,和她對坐了許久。

  那女孩的手放在案上,手背和十指瘦骨嶙峋,叫人想起北方冰封懸崖上黑岩石中一縷金子的礦脈。她手肘上潔白的皮膚下暗藍色的血管,就像雪原上河流,又如初雪後沼澤上眾多的小溪。

  王安把雙手也放到案上去,把她的雙手夾在自己的手中間。

  王安感到她的雙手的誘惑,如多年前他老婆的脖子的誘惑一樣。王安的老婆在婚前也是個賊,雖無飛檐走壁的奇能。卻擅長穿門過戶。這原不是王安的案子,可是他為她雪白修長的秀頸所迷惑,一心要把鏈子套到她的脖子上去。王安這一生絕不貪戀女色,卻要為女賊所迷。因此他看到牆上的壁畫就會怦然心動,看到女孩在樹下撿槐蠶就心悸不安,現地看到燈下案上一雙姣好的雙腕,手就禁不住輕柔地向上移去。

  十年前,王安看到那修長的脖子,天鵝似的儀容,禁不住起了男人的欲望,因此他就判定這個女人是個賊。看見她從前門走進巨富人家,他就到後門去等。現在他坐在女孩對面,手指輕輕觸及她的肌膚,心中的狂盪比十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女孩的腕上傳過回奪的悸動,可是她立刻又忍住了,把手腕放在一點點收緊的把握中。王安始終不相信她會被抓住,直到他的手已經握實之後。他猛然用上了十成握力。那女孩“哇”地一聲叫出來,猛地掙了起來,卻絲毫也掙不動。然後她興奮地面紅耳赤,大叫道:“舅舅,你捉住我了!”

  王安猛想到捉住她也沒什麼用。他沒有一絲證據,不能把她送到衙門裡嚴刑拷打。他覺得受到了她的戲弄,就把手鬆開了,女孩把手捧到燈下去看,發現腕上印下了深深的青痕,不禁心花怒放,把雙腕並著又伸了出來說:

  “舅舅你把木杻(音丑)套在這青痕上,再用鏈子鎖住我的脖子,拉我到衙門去吧!我樂意!”

  王安雖然確信這女孩是賊卻不能送她坐牢。他茫然地坐著,一會想說,你把這事忘記忘了吧。一會又想說,你回家去。最後他說:

  “甥女兒,我捉了你又放了,你滿意了吧?現在告訴舅舅,皇上的手串你拿了沒有?”

  女孩說:“舅舅的話我不大明白,什麼滿意不滿意的,難道你當年也這麼捉過舅娘?”

  王安當年站在那家巨富後門的僻巷裡,他老婆出來時,他把鏈子鎖在她脖子上。他本該把她拉到衙門去,但是他沒有,他把她拖到沒有人的地方,動手掏她懷裡的贓物,結果看到她Rx房上的痣,就再也把持不住,冒犯了她的身體。等到發現她的處女的血染上他的身,王安就不便送她去坐牢,而是娶了她當老婆。如今這女孩問起,他就簡略地說過此事,然後說:“甥女,舅舅是怎麼一個人,你已經明白了。我現在求你,幫我找回皇上的手串,要不皇上要閹了我們。閹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那女孩面露不悅之色說,她知道什麼叫閹,卻不懂王安為什麼為難。他如果怕閹,可以逃走,至於手串,她可幫不了忙。王安就說:

  “甥女兒,別拿舅舅開心。憑我對你的感覺,你就算不是偷手串的賊,也是大有來歷。你一定能幫舅舅尋回手串。至於要我逃脫,是你小孩子不懂事。我怎能扔下舅娘不管?”

  女孩怒起來,跪在蓆子上說:“舅舅說我是賊為什麼不搜我的懷?”

  “那怎麼成?搜你舅娘已經很不對了。”

  女孩大發雷霆,尖叫道:“有什麼對不對的!既然都是賊,捉住了有的搜,有的不搜,真是豈有此理!”說著她一把把胸襟扯開。王安看到她的胸上也有七點紅痣,和他老婆的毫無二致。他因此大吃一驚,兩眼發直,然後他才看到她懷裡藏了一串珠子。肯定是皇上遺失的,他連忙去抓她的足踝已經遲了,堂屋裡就如起了一陣風,女孩一晃就不見了。

  女孩走後,王安想了很久,他忽然徹底揭穿了這個謎。有兩點是他以前沒有想到的,第一是那女孩和王安的老婆很熟,王安可以想像他老婆在荒坊里很寂寞,如果有一個女孩來做伴她就會把什麼都說出來。還有第二點,就是這女孩一直在偷東西。按照規律,地方上出了大案公差領命破案時,總要收家屬為質。她想用這種方法把王安的老婆攆走,所以這兩年長安城裡的大竊案層出不窮。不過王安在衙門裡不屬於機智幹練那一類,所以總也捉不到他老婆頭上來。直到她偷到皇帝頭上,方才得逞。想明了這兩點,王安覺得這案子他已經諳然於胸。他對追回手串又有了信心。他在燈里注入新油,在燈下正襟危坐。他知道那女孩一定會回來的。

  她果然回來了,坐在王安面前吐舌頭做鬼臉。王安視若不見,板著臉說:

  “甥女兒,你別擠眉弄眼,這不好看。我問你,你胸上的紅點是天生的嗎?”

  女孩一聽,小臉登時發青。王安又說:“你舅娘對你多好,連奶都給你看,可是你卻累得她坐牢,你不覺得可恥嗎?“

  女孩的臉又恢復了原狀,她說:“有什麼可恥的?我早就想送她進牢房。我聽舅娘說,上次舅舅勒死一個賊就在佛前懺悔,發誓道今生再不捉賊,伸左手砍左手,伸右手砍右手。可是你卻一連捉了我三次,怎麼也不知道羞恥?還不把手砍下來!”

  王安臉紅了一下說:“這也沒什麼可恥的,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手也不一定要砍。”然後他覺得這樣不足以啟迪女孩的羞恥心,就說:

  “甥女兒,你胡鬧得夠了,又偷東西,又點假痣,還把贓物揣在懷裡,這全是學你舅娘的舊樣。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你還要耍多久?”

  “舅舅既然說我是小孩子,那我就把這戲耍到底。”

  王安為之語塞。那女孩又說:“其實我並不是小孩子,舅舅伸手捉了我,我就是不折不扣的女賊,你該用對待女賊的態度對我。”

  王安苦笑著說:“舅娘是個苦命人。十年前舅舅無禮強暴了她,到今天她對我還是又抓又咬。這是舅舅的孽債,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清。甥女兒,我們不能讓舅娘再受苦,否則舅舅的孽債就更深重了!”

  “呸!她算什麼苦命人?你這話只好去騙鬼!”

  女孩說,王安的老婆是什麼樣的人,她比王安還清楚。白天來看時,王安的老婆蓬頭垢面音嗓粗啞,顯得醜陋不堪。她用男低音說話。說到王安,她說他是一群豬崽子中最下賤的一隻。十年前他用鐵鏈子勒著脖子把她強xx了,她說王安的身體毛茸茸的,好像只大猴子。在夜裡,因為夫妻的名分和女性的弱點,讓他占有了她的肉體。白天想起來,就如喉嚨里含了活泥鰍一樣噁心,她真恨不得把王安吃掉,以解心頭沉鬱十年的怒氣。然後她給女孩看她指甲上的血跡,說她剛把王安抓得落荒而逃。這時她哈哈大笑,就如墳地上的貓頭鷹,她還直言不諱地承認自己是母夜叉,被王安強xx之後,除嫁他別無選擇,就如被裝進籠子的瘋狗,她只有啃鐵條消磨時光。

  晚上遠看王安的老婆,就發現一切都很不同。她在鏡前梳妝著衣,等待王安回來。那時她肩上披著的長髮沒有一絲散亂,身上穿著錦絲的長袍,用香糙熏過,沒有一個污點,一個皺褶。她臉上掛著恬靜的微笑,用柔和的女中音說話。說王安是公差中的佼佼者,她曾是賊中的佼佼者。最出色的賊一定會愛最出色的公差,就如美麗的死囚會愛英俊的劊子手。那時候她顯得又溫柔又幸福,又成熟又完美,高大而且豐滿。女孩痛恨她佛一樣的豐肩,天女一般的寬臀,看到她像大理石雕成的手和修長的雙腿,女孩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她說到王安對她的冒犯,有和白天很不同的說法,她說當鎖鏈忽然套到她頸上時,在最初的驚慌之後,她又感到一絲甜蜜,這種甜蜜混在鐵鏈的殘酷之中。王安鎖住她以後,猶豫了很久,這使她想到自己有多麼美,然後他牽著她到嫩黃的柳林里去,她隱隱知道要出什麼事。那時她跟著鐵鏈走去,腳步蹣跚,有時想喊,可始終沒有喊出來。

  強暴來臨時,她拼命抗拒過,然後又像水一樣順從。她不記得失去貞操的痛苦,卻記得初春上午林梢的迷霧,柳條低垂下來,她的衣服被雪泥弄得一塌糊塗,只好穿上王安的外衣,踏著林蔭處半融的殘雪回家去,做他的妻子。

  王安的妻子梳妝已畢,敞開胸襟,給女孩看她胸上的痣。她說月夜裡,王安把嘴唇深深印在這些痣上。女孩妒火中燒,恨不得把那潔白的Rx房和鮮紅的痣都用燒紅的烙鐵毀掉。她束緊腰帶,又用布帶在臀下繫緊,布料下顯出她的曲線。她說到王安會用溫柔的手把這些結解開,禁不住心花怒放。

  她還說王安的身體,寬闊胸膛,濃重的體毛和鐵一樣的肌肉,王安就如航行於江海上的航船,有寬闊的船頭,厚重的船尾。在兩情相悅的時候,她用身體載起這隻巨舟,她是水,辱白色的,月光一樣的水。所有的女人都是水,但是以前她並不知道。她是獨腳賊,沒有人告訴她,直到王安這條船升起風帆駛入她的水域。說到這裡時,她身上浮起思念丈夫的肉香。女孩聞聽這種味兒,恨不得把這嬌滴滴、香噴噴的騷娘們兒一刀捅死,以泄心頭之恨。

  女孩說,她不相信男女之間只有干那種醜事才能相愛,尤其是像王安這種偉大的男人。試過王安以後,她更加相信,他是被那娘們兒的騷性誘惑了,說完這些話,她就從屋裡出去,並沒有說怎樣她才能把手串交還。

  又過了三天,皇帝對公差尋回手串的能力失去了信心,他下詔說赦免竊珠賊一切罪責。如果賊肯把手串交還,他還要以爵位和國庫中的珍寶相贈,他還答應給那人以宮中的美女或禁衛軍中的美丈夫。這通詔書一下,長安朝野震動,以為皇帝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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