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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三人里,李先生感覺最好,可是他卻想入非非,覺得眼前的感覺不可靠。人要是長T這個心服,就有點不可救藥。當他的手掌從線條Rx房上掠過時,感到辱頭有點涼冰冰,於是他又動了格物致知的心思:這東西是涼的,對頭嗎?

  李先生迷迷糊糊,手往下邊伸去。線條動作奇快,一下子掙脫出來,還推了李先生一把,說道:你好大膽!李先生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線條卻說:管你什麼意思,反正人家(同宿舍的河南小姑娘)快下班,你該走了。 十四

  「文化革命」來到之時,有些人高興,有些人不高興。劉老先生對我說過,一開頭他就想自殺。因為他見那勢頭,總覺得躲不過去。但是他想到在峨嵋酒家還能吃到東坡肘子,又覺得死了太虧。他屬於不高興者。線條屬於高興者,因為那一年我們上初三,她各科全不及格。她爸爸說:考不上高中,你給我到南口林場挖坑去。當時就是這麼安置考不上高中者。她媽則說:這院裡全是,還沒人去挖坑呢。她叫老頭到附中講講去。老頭則說,我是黨委書記,怎能幹這種事?那年頭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和黨性原則部和真的似的。老媽媽實在怕丟人,就找我給線條補功課。實在補不動,差得太遠。我王二不但是壞蛋,而且有憐香惜玉之心,所以訂下計劃,要點如下:

  一、線條要考的高中,不是外面的學校,只須參加畢業考,及格就能上。

  二、畢業考試上廁所的次數不限。

  三、男廁和女廁之間,我已打了一個小洞。

  雖然有此萬全安排,線條仍然嚇到要死。到臨考前一星期,她告訴我,已經把月經嚇了回去。到臨考前三天又告訴我,開始掉頭髮。但是臨考前一天,她把我從床上叫起,口唱革命戰歌。原來根據革命需要,中學停課不考試了。

  我怎麼也想不到線條後來不但考上了大學,而且上了研究生。我們學校要是來了有大學問的洋人做講座,翻譯非她不成。那些老外開頭只以為她不過是個漂亮女人罷了,聊起來才發現,不管是集合論,遞歸論,控制淪,相對論,新三論老三論,線條無不精通。不但精通,而且著作等身(和李先生聯名發表)。那些洋人只好搖頭說道:我們國家像李太太這樣有才的女人也有,但是長得都不像女人。

  現在我們院裡的人都說:這有什麼奇怪?她是龜xx血腫夫人嘛。好像在李先生的精液里,含有無數智力因素,灌溉了線條的智力之花,此說是不對的。有三天前她和小轉鈴的話為證,地點是在我家的客廳里:

  線:鈴子,你們還有嗎?

  鍾:什麼東西?

  線:什麼東西,老公幹老婆用的東西嘛。橡皮的condom(套套)!我的媽,得了失語症了!(這是英文好的人才得的毛病,不是誰想得就得得了的。——王二注)

  鈴:(不好意思)有是有,全是特號的。

  線:那才好哪。我們龜xx那玩意可大了!肯定不比你們王二小。

  鈴:他不是「我們」。他對我不好!

  線:那你制制他,買小號的,兩次他就老實了。

  由上述對話可知,他們是用保險套的,智力傳染之說可以體矣。我講這事的目的是要說明,線條原是個性早熟、智力晚熟的傢伙,嫁給龜xx血腫之前的線條,和以後的線條不一樣。

  攆走了李先生,線條還有很多事要干,首先是要把床上的髒床單換下來,然後是刷洗李先生喝水的杯子,藏起李先生用過的牙刷和毛巾,因為上面都有煤。然後從隱秘的地方拿出一塊很大的白毛巾。她把所有的衣服全脫光。站到鏡子前面去。鏡子裡站著一位白皙、纖細的少女(有關這個概念,我和線條有過爭論。我說她當時已經二十一歲,不算少女,她卻說,當時她看起來完全是少女。如果不承認這一點,她毋寧死。我只好這樣寫了——王二注)。該少女眼睛水汪汪,皮膚潔白,雙腿又直又長。腰非常細,保證瑪麗蓮·夢露看了都要羨幕。在小腹上,有很小一撮xx毛。雖然面積很小,但是很黑很亮。線條對此非常自豪。她說這一點非常重要,假如沒有的話,就不好看,太多大亂,也是不好。她後來和李先生出國時,租了很多錄像帶,在錄像機上定格比較,發現很多大名鼎鼎的脫星,在這一點上還不如她遠甚。只有一位克瑞斯透,在十九歲拍的片子裡,曾有過如此美麗的腹部(我沒看見,不能為她作證——王二注)。

  線條還說,在這個美麗的軀體上,有極美的裝飾,就是一道道黑色。這位美麗的少女,有絕美的黑色嘴唇。Rx房上有黑色的斑紋,小腹上有幾條細的條。初看似信手拈來,細看才發現那種驚人的美,要問此美從何而來?這是龜xx血腫塗上的煤黑。線條用毛巾蘸了涼水,把黑印一一試去。然後她洗了臉,漱了口,刷了牙,穿上衣服,出了門,要把髒水倒掉。這個走道黑糊糊的,線條又不像王二那麼膽大。所以當她聽見呼呼的聲音時,著實嚇得夠嗆。

  線條說,那個走廊里沒有燈,可是也沒什麼地方可以藏人。聽見這聲音可把她嚇壞了。於是她放下了水桶,悄悄溜了回去,拿了一個大電簡出來。這東西不但可以照亮,還可用來打架,她拿這個東西循聲而去。結果找到一段樓梯下,有一塊小得不得了的空間。在那塊空間裡,李先生正以娘胎里的姿式睡覺呢。他那件勞保大衣放在外面,沒帶進去,這是因為裡邊塞不下了。線條一看,登時勃然大怒,想道:龜xx血腫:不是叫他找大車店睡覺去嗎?她想立時把李先生叫起來暴打一頓,然後叫他滾蛋,再也別來。假如這樣做了,不但太快人心,而且我現在還有機會。

  但是線條沒有這麼做。她做了另外的決定,所以現在她的戶口本上戶主一欄上寫著李先生的名字,線條那一欄里寫著,李某某之妻。這十足肉麻,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她就完全墮落了。

  在似水流年裡線條做了這樣的決定,要作龜xx血腫之妻,永不反悔。對此我完全不能理解。但是,只要李先生不死,這事不會改變。雖然歲月如流,什麼都會過去,但總有些東西發生了就不能抹煞。 十五

  李先生聽見線條說:你對我幹什麼都行,他就想起我那位胖師姑來,師姑過去老和他說這話,他只是不借。到吹了以後,師妨告訴他,那話的意思就是:makelovetome!後來他想,幸虧沒聽懂。聽懂了還能不答應?答應了還能不兌現?每回一想到兌現,就會眼前發黑,要暈死過去。

  因為有過上述經歷,那天李先生聽了這話,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他直言不諱地說:咱們做愛吧。線條一聽,小臉掙得通紅,厲聲說你倒真不傻!然後想了想,又說:那就做吧。

  李先生和線條後來約定了在煤礦附近山上的廟裡做愛。時間就定在春天停暖氣的那一天。

  李先生決定相信線條,把自己理智的命運押在她身上。七三年的三月十五日中午十二時,他就到那破廟裡去。為了驗證一切,他非常仔細地記下了所有的細節。他受的是英式教育,故此像英國人那樣一絲不苟,像英國人一樣長於分析,像英國人一樣難交往,交上以後像英國人一樣,是生死朋友。

  李先生說:那個破廟在山頂上,只有十平米的正殿。圍牆裡的糙有齊腰深,房頂上的糙像瀑布一樣瀉下來。廟裡的門櫃,窗框,供桌等等一切可搬可卸的木頭,都被人搬走了。正殿裡有一小堆碎磚瓦,還有一個磚砌的供台,神像早沒了。他想過,這會是個什麼廟,照道理,山頂上的應該是玉皇廟,這是因為山離天較近,雖然是近乎其微的一點。作為中國人,他在海外讀過有關民間風俗的書。但是在這座廟裡,得不到一點跡象來驗證這是玉皇廟的說法。而且也得不到一點驗證它不是玉皇廟的說法。在這裡,什麼驗證都得不到。因為沒有神像,沒有字跡,什麼都沒有。正因為如此,李先生對這廟的存在才堅信不移。

  李先生還說:那個廟裡的牆該是白的,但是當時很多地方是黑的。房頂露洞的地方,下面就是一片黑。這是因為年復一年漏進來的雨水,把牆上的雨水都沖走了。牆皮剝落的地方也是一片黑。牆上有的地方長起了育苔,有的地方發了霉。地上是很厚的泥。泥從

  房頂上塌下來,堆在地上。在房頂露洞的地方,椽子砒牙咧嘴地露出來。那些椽子朽爛得像腐屍的肢體一樣,要不也會被人拆光。地上的泥里還混有石子,石子的周圍,長著小糙,小糙也是黑色的。院子裡長著去年的蒿子,它們是黃色的。房上瀉下的糙也是黃色的。風從門口吹進來,從房頂的窟窿吹出去,所有的糙都在括,映在房子裡的光也在搖。但是線條沒有來。李先生爬到香台上往外看,透過原來是窗子的洞,穿過路上的窟窿,可以看到很多地方,但是看不見線條。他又退回院子裡,從門口往外看,只看見光禿禿的石山和疏疏落落的枯糙,還是見不到線條。但是線條一定在這裡,李先生剛決定要找一找,線條就像奇蹟一樣出現了。她從廟後走出來,把大衣拿在手裡,小臉上毫無血色,身上甚至有點發抖,怯生生地說:龜xx,你不會整死我吧。

  線條則說:當時確實害怕了。雖然從來不知什麼叫害怕,以後也不知什麼叫害怕。當時害伯的滋味現在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心裡很慌,這感覺有點像六七年我帶她爬實驗樓,從五樓的一個窗口爬出來,腳踏半尺寬的水泥棱,爬到另一個窗口去。但是爬窗口比這回的感覺好多了。

  李先生說:線條把大衣鋪在平台上,自己坐上去,說道:你什麼話也別說,也別動我,一切讓我自己來。好嗎?說完了這些話,就坐在那裡,半天沒有動。

  線條說:李先生果然什麼都沒說。

  李先生說:後來線條抬起頭來,想朝他做個鬼臉,但是鬼臉僵死在臉上了,好像要哭的樣子。她哆嗦著解開制服的扣子,然後把紅毛衣從頭頂上拽下去。那一刻弄亂了頭髮,就用手指撫了好半天。她穿了一件格子布襯衣,肩頭開了線。然後她就像吃橄攬一樣,一個一個地把扣子解開。那時的時間好像會隨時停止一樣。然後她又把辱罩解下來。那東西是細白布做的,邊上綴著花邊。然後她把褲子(包括罩褲、毛褲和線褲)一下都脫下來,鑽到大衣里,坐在供台上發呆。

  線條說:那一回好像我把自己宰了。

  線條說:李先生露出那稈大槍來,真是嚇死人。

  線條還說:最可怕的是第一次,只覺得小肚子上一熱把下身弄得很髒。後來知道,所謂的做愛,原來還沒有完。然後只好像要生孩子一樣,拼命用手把腿分開。經過了這些事以後,就再也不想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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