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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開始的那一年,她曾設想過無數種與司馬棣重逢的可能,漸漸地,思念淡了、怨恨也淡了。如今心底剩下的那份執念究竟是司馬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許只是一個名分,她終生都是她的皇后。

  元帥府防衛森嚴,黝黑的盔甲密密匝匝占據了全部視野。

  上官嫃一緊張便會耳鳴,像遙遠的天際一陣陣雷聲轟來,轟得她腦子裡一片混沌。鄭重地隨司馬銀鳳走近帥府,走進後院的地牢,她覺得這段路十分漫長,一會又覺得太短。她豁出性命想見他,卻不知見了他該說什麼。

  前行的侍衛點燃了地牢里無所有的燈和火把,一股寒涼之氣迎面竄來,凍得人有些戰慄。司馬銀鳳的聲音在空曠的地牢里迴響:“你們守在外面,沒本宮的命令不許進來。”說罷,她瞥了上官嫃一眼,鑽入一扇低低的石門。

  上官嫃亦隨進去,似乎一瞬間闖入了冰天雪地,寒風侵肌。這地牢的盡頭,原來藏著一座巨大的冰窖。司馬銀鳳手裡的燈籠映照在四周堆砌如牆的冰塊上,折she出淡淡的光暈。上官嫃僵立著,愣愣望著偌大冰窖中央那口冰棺。

  司馬銀鳳漸漸走過去,回頭朝她招手,“來啊,為了讓你還能見他一面,我可是費盡心思才將他保存完好。”

  上官嫃遲遲邁不開步子,畏懼、驚恐、惶然,終化作一聲竭斯底里的咆哮:“你騙我!”

  “我哪裡騙了你?我說帶你見他,可沒說見活人還是看屍體!”司馬銀鳳無所顧忌大笑起來,尖利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

  上官嫃一閉眼,熱淚滾滾而落,划過如玉面龐。她步履蹣跚走過去,雙手漸漸扣住冰棺的邊沿,咽喉仿佛被掐住了,難以呼吸。

  司馬棣安靜地躺在裡面,栩栩如生。那樣精緻的面容,仍舊是叫她看上一眼便徹底沉淪了。他一向睡得淺,只消腳步聲便能將他驚醒。如今,他睡得這樣安寧,任她千呼萬喚也是徒勞。

  “皇帝哥哥……”她艱難喚道,好想從他口中再聽見一聲回應。就好像像六歲的時候她躲在山洞裡,渾身濕透冰冷,聽見的那一聲沙啞而溫暖的輕喚。他們之間所有的歲月,只有那一夜緊緊相擁,他捂熱了她、也捂熱了自己。他身體的溫度剎那間從記憶中騰起,變得空前清晰。她用雙手去撫摸他的臉龐和身體,渴望再從他身上得到那種溫暖,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淚一滴滴落在他手上,然後凝結成冰。

  司馬銀鳳幸災樂禍看著她,嘆息道:“本來他還有條血脈留下的,可惜了……我本想藉助公孫慧珺小產一事將公孫家與涼王一用打盡,不料司馬軼竟避過這一劫。”

  上官嫃不住地扯泣,哽咽著問:“公孫慧珺為何小產?”

  “不就是你送去的牛辱片?”司馬銀鳳掩口而笑,“是英尚儀的人送過去的,你說呢?”

  上官嫃痛哭不止,朝她嘶喊道:“為何要這樣根心,你想做女皇麼?殺光所有人你就可以做皇帝?可是為何要將他的屍首藏起來,令他不能入土為安?”

  司馬銀鳳提起燈籠照著冰棺,緩緩道:“如果這裡是空的,我憑什麼要挾你?你又因何會傷心欲絕呢?誰叫你是上官鳴夜和公孫雨苓的女兒,我得不到愛情,也絕不會讓你得到!我痛苦,就要讓你比我痛苦百倍!”

  上官嫃倚著冰棺一點點滑下,最終隔著一層冰棺的薄壁蜷縮在司馬棣身邊,喃喃道:“你瘋了,我不會陪你瘋……都結束了,你想做什麼便去做,我已經筋疲力盡。”

  “你放心,看在元赫的份上,我不會讓你死。”司馬銀鳳蹲下,一手托起上官嫃的下巴,幽幽道,“你一直很想知道你的皇帝哥哥為何要掐死你吧?因為他察覺是你身上的香囊引發了他的喘疾,加上身中奇毒神智不清。他是合恨而終的,珍愛了多年的皇后,居然對自己痛下毒手,真是讓人絕望啊……”

  上官嫃仰面悲泣,緊緊閉目,再也不想看見司馬銀鳳臉上那邪惡而艷麗的笑容。不知在這冰天凍地里哭了許久,突然間整個人被凌空扛了起來,只依稀聽得司馬銀鳳說:“一併抬走,進宮。”

  太液池邊,黑甲軍分列兩旁,一口醒目的冰棺橫在空地中央。如今才入秋不久,天空竟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起先是細微的,落地即化,漸漸下起了鵝毛大雪,一點點覆蓋了原本蔥鬱的糙地。

  上官嫃跪在冰棺旁邊專注青著司馬棣,冰清的風雪一層一層裹上來,她卻早已渾身麻木。

  黑甲軍的對面,是司馬軼與皇宮禁軍,查元赫與妻兒被挾持在一旁。詳談了許久仍舊無果,司馬軼無奈嘆道:“你即便殺了朕又如何,當了女皇又如何,各路親王會敢過你麼?此刻別說朕的兵馬就駐守在城外,就連各州親王的兵馬都在往金陵趕。”

  “本宮沒想弒君,只是請求皇上擬昭退位讓賢。難道讓出皇位,就是要了皇上的命?”司馬銀鳳側頭瞥了眼上官嫃,挑眉道,“或者太后可以勸誡一下,就是不知皇上是否懂得從善如流呢?”

  司馬軼緊緊盯著面色慘白的上官嫃,心跳一下緩一下快,牽連著呼吸也紊亂了。查元赫早已對司馬銀鳳挾持上官嫃的行為恨之入骨,此刻更是心亂如麻,焦急地眺望著。

  上官嫃默不作聲,似乎對司馬銀鳳的話置若罔聞。司馬銀鳳冷笑一聲,頃刻間幾名黑甲士兵齊步上前抬起冰棺朝池邊走,上官嫃奮力站起身高呼:“不要!”

  “怎麼?你也想陪他一起被扔到池裡餵魚麼?”司馬銀鳳強行拉住她的胳膊,轉向司馬軼,“那就要勞煩太后替本宮勸誡皇上了。”

  上官嫃掙脫她,遠遠避開幾步,振振有詞道:“皇太后的職責不僅是管理紛雜的後宮,還要避免皇族之間的相互傾軋,維繫整個皇宮的平和。當皇帝迷惘、怯懦、不知所措的時候,皇太后應當作出果斷的表率。我是個不稱職的太后,沒有資格勸誡皇上,不管從前的對錯,如今我只希望,你能成為一代明君。”說完,她漸漸朝後退,一直退到冰棺旁邊,遙遙望著繁蕪人影中的查元赫,淒艷一笑。一條揮舞著華麗寬袖的手臂高高舉起又落下,一支代表著皇太后地位的鳳釵便狠狠捅在了胸口。

  “不——!”查元赫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狂吼,不顧一切對周圍挾持他的人拳打腳踢,奮力衝過去。司馬銀鳳臉色驚變,僵立在當地遲遲未做出任何反應。

  上官嫃望著她笑,雲淡風輕說了一句:“看我死了之後,究竟誰痛苦……”

  查元赫受了極大的刺激,瘋子一樣亂叫亂吼,衝破禁軍的重重阻攔狂奔而來。上官嫃面向司馬銀鳳,捂在胸前的手忽然狠命發力扯出鳳釵,頓時血流如注,觸目驚心的殷紅頃刻間浸透了衣襟上華麗的百鳥圖。她一面笑一面倒下,眼角餘光瞥見查元赫抽搐的面孔,看見他眼底的驚痛,她這才察覺到心口的劇痛,痛到陣身顫抖。豁出命去報復司馬銀鳳,卻傷害了無辜的元赫,她究寬是個狠心腸的女人,又比司馬銀鳳好得了多少……

  “不……不要……”查元赫抱住她,狠狠搖晃她的身子,泣不成聲喚著,“不要睡,別怕……你流血了而衣,我把我的血都給你……”

  “元赫……”司馬銀鳳心痛拉住他的胳膊,剛想勸,不料查元赫一掌推開她吼道,“你滾開!”

  看見司馬銀鳳難以置信的神情,上官嫃眼中微微漾開了一絲的笑意,儘管心痛徹骨,卻仍然要以睥睨的姿態笑著。雪花漫天飄舞,有幾片覆在她眼睫上,她覺得很重很重,重到難以負荷,於是疲憊合上了雙目。

  第十章豈曰無衣於9.28手打完結

  第十一章 在水一方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黃泉路上遊走,所以這一生的所有細節都清晰無比地在腦里回放。她一直以為走到盡頭,就可以與家人團聚了。誰知,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只因為太長了,才令人覺得恍惚。

  床幃里的融融燭光恬淡而溫暖,耳畔縈繞著簫音,那個調子又溫柔又淒涼。上官嫃動了動,發覺自己的手被攥得緊緊的,手心手背儘是汗。垂眸一看,趴在她手邊的容頹憔悴不堪,眉頭擰成一團,毫無素日裡的落拓和陽剛。

  箭音忽然止了,滿室靜謐時才能聽見窗外落著小而,淅淅沙沙好似春雨。上官嫃抬眸望,司馬軼坐在帷幔之外,離她不到一丈。他的神情很複雜,似是驚喜、又似悲憫,最終化作敦厚的一笑:“你醒了便好。”

  上官嫃無力開口,只眨了眨眼。

  司馬軼撫著手中的玉蕭,遲疑問:“要用膳麼?”

  上官嫃微微搖頭,努力張口說了一個字:“累。”

  司馬軼脈脈望著她,不再說什麼,復又舉起玉蕭吹了起來。

  睡得太久,恍若隔世。又一次經歷了生死,又一次把世事都看淡了。上官嫃靜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黑貓蜷在她腿上,鴿子習慣性圍著她飛起落下。她太過虛弱,終日坐著或者躺著,懶懶的不願開口說話。

  厚底靴踏在枯糙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步子不急不緩。上官嫃知是誰來了,眼也不抬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司馬軼一怔,繼續走近她,溫和道:“你都知道了。”

  “枉我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你卻還是舉手投降。”上官嫃深吸口氣,輕輕道,“我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她再沒什麼籌碼可要挾你。你怎麼如此……沒出息。”

  司馬軼佇足在她身邊,垂首望著她道:“生死一線,你仍舊選選擇了我並肩,若我置你於不顧,叫我情何以堪?”

  上官嫃疲倦闔眼,苦笑道:“還是那句話,我沒有選擇誰,面對大是大非,怎能任由她胡作非為?你是皇帝,怎麼就拿不出點帝王的氣魄來?”

  司馬軼置之一笑,“我不是皇帝了,是涼王,如今我們一同被軟禁在章陽宮,共度餘生,豈非人生快事?”

  “你父王籌謀了多年,全都敗在了你手上。大褚出了個女皇帝,恐帕要天下大亂了,你卻想著兒女情長,沒有絲毫悔意和愧疚。”

  “我父王是死於你精心安排的五福燒全羊和仙果,羊肉與仙果大量同食會引起中毒,若三刻鐘之內不解毒挺會毒發身亡。說到底,是你被大長公主利用,親手斷送了江山,並不是我。”

  上官嫃語帶嘲諷:“你真是習慣於把一切都推得一乾二淨麼?為何不把我也推乾淨?平息這場動亂,你就能名垂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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