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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更聲響起,子時了。司馬軼回過神來,負手轉向書房走去,一面低低對李武寧說,“安尚書出宮去了何處,你知我知,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

  “是,奴才明白。”

  拐入陰暗的通廊,司馬軼臉上浮址一抹隱約的笑意,以道:“大長公主替朕除了個眼中釘,你說朕要如何感激她才好?”

  “一切盡在皇上掌握中,屆時誰的性命都全憑皇上一句話。”

  司馬軼深吸口氣,望著書房門階下那張石桌,無數次他躲在石桌後面的花叢中凝望她的身影,呼吸著她的香氣,陪她度過夜不能寐的夜晚。無數次。

  今年乃聖上加冠之年,因此萬壽宴異常隆重。正陽宮外儀仗華燈錦延至宮門,從民間教坊請進宮獻演的藝人絡繹不艷,跳著百戲入場。有上竿、跳索、倒立、折腰、踢瓶、筋斗,一面表演一面嘻嘻鬧鬧往宮裡行進。

  皇上與太后、攝政王同坐於殿上,重臣及番邦使節坐於其下,群臣百官及家眷坐於殿外兩廊。兩列案上擺列著各色精美茶點果子。大殿一側早已設好器樂,民間樂人們效仿百鳥鳴叫,在整個殿內迴蕩,宛若百鳥朝鳳。宮廷樂師肅然屏息,巧然將笙、箭、笛等空明的音色與鳥聲和鳴,接著眾樂齊奉。

  承相舉杯敬灑,百官傾杯隨之,高呼萬歲。

  民間百戲、宮廷群舞、番邦獻藝,一台台戲輪番上場,精彩絕倫。第三盞御酒時,番邦使臣獻上一隻五福燒全羊,因亨制方法獨特保密,在大禇極難吃到這道菜,逢萬壽節才有使臣進獻。

  上官嫃曾嘗過幾次,味美獨特,令人食過之後意猶未盡。她稍嘗了嘗,便擱下筷子,拿絲絹擦了擦嘴角。司馬軼含笑望著她問:“怎麼,不合口味?”

  上官嫃側目一笑,答:“味道極鮮美。不過羊肉多食無益。靠哀家聽聞攝政王極愛羊肉,皇上不如藉此一盡孝道。”

  “那是自然。”司馬軼應著,便命人取多了些給司馬琛送去。

  查元赫位高權重,與查德高並席坐於上官嫃左側第一位。儘管場面熱鬧威大,但眼見上官嫃明肆璀璨對他人淺笑,查元赫如坐針氈。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卻無法逾越。

  司馬銀鳳位列親王席間,遙遙望著一身貴氣的上官嫃,二人眼神時時交匯,又若無其事錯開。

  司馬琛對燒全羊讚賞有加,接下來西域使臣進獻一種奇異稀罕的仙果,據說有延年益壽之效。內侍依例先嘗了一點,確信無恙後便呈上去,因珍責稀少,只呈給皇上、太后、攝政王三人享用。

  一邊享用仙果,一邊欣賞劍舞入場。一個個華麗妖艷的女子身扯輕紗飛旋跳躍,劍隨臂擺,穗隨風動,英姿颯慡又不失嫵媚風情。司馬琛一見刀光劍影,忽而警覺起來,司馬軼含笑對他說:“父王敢心,朕檢查過,那些劍都是假的。”司馬琛俠不動聲色繼續吃仙果。

  劍舞博得陣陣喝彩,趁眾人著得入迷,司馬軼假意弄掉了銀勺,俯身去撿,起身時悄然動了動嘴唇對上官嫃說:“待散席之後你為我單獨跳一曲劍舞可好?”

  上官嫃頷首默認。司馬軼敦厚一笑,話語卻輕佻得很:“要穿得像她們那樣少。”上官嫃瞥了他一眼,帶著些許嗔意。查元赫眼神冷冷望著他們,手下不由自主地用力一掐,一雙筷子便折成好幾截。

  一曲劍舞令眾人如痴如醉,舞姬們由一旁退下,妖嬈嬉笑還不忘騷首弄姿,惹人矚目。查元赫擰眉抱怨道:“真是庸脂俗粉……”查德高幹咳了兩聲,道:“還有一個時辰,你規規矩矩坐著就是了。”

  查元赫黑著臉扭開頭,忽然聽見一片譁然的驚呼,回身一看,竟是司馬琛昏倒在座上!林密一面高呼著傳太醫一面叫人查看桌上所有的食物。司馬軼和上官嫃也都圍了上去。查元赫幾步上前,瞥了眼司馬琛的臉色就說:“中毒了。”

  司馬軼楞了半晌,問:“我們吃的東西都一樣,為何父王會中毒?”

  查元赫又住前走近了些,探了探司馬琛的鼻息,“還有救,太醫趕來就沒事了。”

  去傳太醫的內侍一連去了好幾個,統統有去無回。就在正陽宮去住太醫院的長廊里,兩名舞姬持劍躲在暗處,紗裙上已有斑駁血跡。

  底下群臣議論紛扮,有的微微發慌,連樂師都亂了分寸,曲子漸漸錯亂起來,後來索性停下了。上官嫃又望了眼司馬銀鳳,只見她微微點了頭,心中便鬆了長長一口氣。司馬軼緊緊抱住撲過來哭泣的王妃,溫柔安慰,上官嫃見他們如此傷感有些不忍心,轉身,卻發覺查元赫就貼在自己身後,貼得如此之近,她微微一吸氣鼻腔里便全是他的味道。

  她忽然想牽著他的手,告訴他自己大仇得報,可以跟他這走高飛了。但他的目光卻冰冷得如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子,令她膽怯。

  浮漏一點點沉下去,內侍總管林密似乎預感到有何不對勁,慢慢在攝政王旁邊跪下,俯首叩頭。不一會,殿上傳來王妃撕心裂肺的哭喊,所有人都知道大事不妙,紛紛跪地。

  上官嫃收回心思,命戴忠蘭發話。

  “攝政王薨!請各位卿家安排家眷先行離宮,各局各司留下主事的官員善後。”

  席間百官的家眷爭先恐後離了席,唯恐出亂子。王妃不一會便哭得暈厥,被人送回寢殿。

  司馬軼似乎用了極大的氣力才挺直了身子,緩緩回頭看著上官嫃波瀾不驚的目光,低低說:“你如意了。”

  查元赫隱約聽見,疑惑去看上官嫃的臉色。只見上官嫃轉身面對文武百官,高聲道:“攝政王薨,聖上已及弱冠之年,哀家的懿旨一會便會下達樞密院,從明日起,由皇上親政,哀家從此不參政,專心打理後宮。”

  “慢!”司馬銀鳳從席間慢慢走出來,面對群臣聲色俱厲道,“當今皇上弒君、弒父,表面寬厚仁慈,實則狼子野心,有何資格做大禇的皇帝?!”

  眾人無比驚愕,紛紛向司司馬軼投向異樣的目光。司馬軼依然平淡說:“若你說的屬實,大可拿出證據來。”

  “對付你這樣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何必廢話?”司馬銀鳳揮手朝殿外放了一枚信號彈,頓時皇城中戰鼓震大,猶如雷霆萬鈞。“本宮早已得知憲帝是為你所害,苦於沒有機會,如今你再施毒手加害自己的父王,天網恢恢,總算老天也要收拾你了!”

  查德高執劍衝出大殿一聲叱吼,成千上萬的黑甲士兵涌了過來,皇宮禁軍亦被逼得退無可退,只好將殿中央的寶座緊緊護住。上官嫃怔怔望著周遭無數把雪亮的利器,恍然問:“皇姐,你要做什麼?”查元赫亦不知發生何時,只是無意識地牢牢鉗住上官嫃的手腕。

  司馬銀鳳道:“元赫,你們下來,禁軍擋不住我們查家軍。”

  上官嫃的耳鳴又發作了,似乎要將腦子炸開來一樣,她渾渾噩噩閉目怒叱道:“你們這是逼宮!”查元赫一把攬住她住外走,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道:“他是壞人,弒君弒父,你不要放他騙了,快走!”

  司馬軼望著她依偎在他懷裡,仿佛心被眼前無數的乓器切碎了一樣,平日裡總是淡淡舒展的眉頭粹然間緊緊收了起來,嗓音沙啞道:“我被弒了之後呢?誰做皇帝,是姑母還是表兄你?”

  猶如一聲驚雷,劈在她耳畔。上官嫃從袖中飛快扯出一把匕首抵在查元赫胸口,漸漸滑上他的咽喉。她意識混沌,完全失去了方向,只是用尖銳的刀刃扎在他頸上,精神恍惚念叨:“你們不可以

  這樣,逼宮是逆謀大罪,江山是姓司馬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一家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啊……為何要這樣?”

  查元赫微微搖頭,精神落拓至極,喃喃道:“你竟然為了他對我如此……”

  “上官嫃,你瘋了?”司馬銀鳳幾步衝上前,心急如焚喊道,“快下來!你不是要報仇麼?司馬軼就是你的仇人!”

  上官嫃合淚而笑,匕首上漸漸加重了力氣,“我不是傻才被你利用,大仇得報,我已經了無牽掛。但是非我分得清,良心我也還有,他不是我的仇人,弄到這地步,我欠他非多。”

  查元赫頸側襂出一道猩紅的血跡,心仿佛被搗碎了,麻木得毫無知覺。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馨香,就好似飲了毒藥、痛得肝腸寸斷,卻不敢吐出來半分。他明明可以出手制服她,但卻由她挾持著。

  上官嫃耳嗚愈加強烈,頭痛欲裂、心依稀在滴血,她只強忍著一切,字字鏗鏘道:“你立即退兵,否則他要給我們陪葬!”

  “瘋女人,你簡直得了失心瘋!”司馬銀鳳氣急敗壞,在原地團團轉。殿內百餘官員仍處於一片迷茫中,噤若寒蟬。司馬軼笑了兩聲,笑聲平和恬淡,在殿內不斷迴響。他拂了拂衣袖,以道:“原來朕的勝算還增了幾分。”

  上官嫃驚疑瞪著他,司馬軼不慌不忙道:“宴席開始之前,我命人去元帥府接了公主的兒媳和孫子進宮。如今,你兒孫皆在我手上,你們若不退兵,查家便是斷子絕孫的下場。我父王的二十萬涼王軍此刻就駐守在金陵城外,給你們三日期限,投降,可以保命;反抗,便要連累兒孫了。”

  查德高驚駭望著高高在上的司馬軼,半晌才回過神來,強行拉住司馬銀鳳的胳膊,“暫且退兵至外朝!包圍禁苑!”

  司馬銀鳳眼神兇狠盯著上官嫃,恨不得衝上去把她撕碎。司馬軼忽然奪步擋在上官嫃面前,面無表情道:“姑母,早知如此,就不該利用本性純良之人做黑心的勾當。”說罷,他命李武寧以劍挾持查元赫,將上官嫃攙扶著交給元珊,末了對她溫和低語道:“謝謝。”

  查元赫斜斜望著她,眸子像碎裂的玻璃球一般渙散,好似再也聚不起往日的光澤。越過司馬軼的肩,上官嫃觸及到他的雜糅了深切的愛和絕望目光,頓時淚如雨下。她有何辦法解釋這一切,他會否相信,那刀子劃在他頸上,就是她的切膚之痛……所有痛苦加起來都不敵分毫的切膚之痛。

  禁苑被重乓包圍,無數的熊熊火把將夜空映得如霞光一樣紅艷艷,星月都是去了光澤,只是隱約可見。整個宮裡人心惶惶,有的宮婢內侍甚至悄悄偷取寶物收拾包袱準備趁亂逃命。這一場威大的壽宴,不知到最後要葬送多少條人命。

  攝政王斂屍正陽宮,粗略張羅一番就已過了子時。司馬軼命人將查元赫、林密一行人押住德陽宮,自己則與上官嫃一同上了鑾駕,擺駕章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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