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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秋眼神一亮,從袖中掏出一條長長的明黃穗子在上官嫃面前晃了晃,“你看,我為你編的劍穗。”

  上官嫃不免一楞,伸手挽住那條精緻的穗子,聽得司馬軼在她右耳邊輕聲細語道:“先跳一段劍舞,我們再對弈。”她臉頰微微發熱,不假思索對他嫣然一笑,應道:“好啊。”

  白袍勝雪,頭紗飛揚,蓮花靴踏出流暢的步法,膠體柔韌令身法揮灑自如。寒涼的劍光與明黃色溫暖的穗子剛柔並濟,劍法精妙。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司馬軼目不轉晴看著她,那明黃的穗子與白衣相互環譴綣,仿佛在歲月中脈脈流轉。太液池邊初見,他便泥足深陷。第一次生澀的吻,第一次情不自禁的喜歡,第一次學會放手讓她走。可她還是要回來,大概真是天註定的。他痴痴一笑,十指下樂律憊加歡暢起來。

  青燈伴夜,書卷花香。花枝橫斜印在窗紙上,勾勒如畫。

  上官嫃半倚在羅漢床上,白巾束髮,僅裹了件銀灰道袍,仙姿窈窕。她微微一揚手,寬袖便落在肘間,小臂內一顆猩紅的硃砂刺入他眼帘。他怔怔望著,對方已落子都渾然不覺。這一局棋已經下了兩個時辰,終於接近尾聲了。

  上官嫃莞爾一笑:“你輸了,便要儘快想法子帶我回宮去。”

  “勝負未分。”他垂目看著棋盤,那黑白分明的棋子竟攪得他心緒不安。猶豫著從琬里捉了顆白子,卻緊張得不知要落在何處。其實他一早淤知道,他必定要輸的。既然如此……他扔了棋子,道:“不比了,我認輸。”

  她開心地笑了,眼晴彎彎的像月牙兒。他痴痴望著眼前這珠圓玉潤的女子,好似回到了從前,儘管她的心思他比誰都清楚,他也都甘願被她玩弄。

  上官嫃穿著鞋子送他出去,斜身倚在門框上,微微眯起的眼晴透著一股嫵媚的慵懶之悉。司馬軼佇立在門邊,白衣修裹得身形欣長,背著茫茫夜色頗有玉樹臨風之感。原來並行而立,他已經高出她半個頭。他俯首下去用鼻尖融碰她的臉頰,按捺住心中的cháo涌,從容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你。”

  上官嫃依然眯眼望著他,衣裳半掩的頸中烘出一股熏人的暖香。他擔心自己再著著她會入魔,便扭頭而去。黑貓蹲在門外叫喚,似於不舍一般。上官嫃站了許久,終於抱起腳邊的黑貓,一面揉著它的腦袋一面說:“我當然知道。接下來我每走一步,都要你幫我。”

  四月,正是百花鬥豔的時節。尚未親政的皇帝不經由攝政指示,將李尚宮擬定、長公主加印的一紙詔書發至樞密院,引起朝堂騷動。長公主以外廷不干涉後宮為由堵住悠悠眾口,聲勢浩大地準備迎接皇太后回宮。

  皇太后為憲帝守喪三年期滿,期間格守清規、淨心修行,抄有經書百餘卷為先祖為江山社稷祈福。以太后之尊母儀天下,孝悌有義,玉潔松貞,肅雍德茂,靜正垂儀。今授封聖母皇太后,重掌鳳印、統領六宮。

  道觀里鐘聲洪鳴,驚起一樹鳥雀。翅膀撲凌聲由遠及近,落在了屋檐上。上官嫃摸著手臂上那顆微微鼓起的守宮砂,望見檐下一線陽光,才發覺大亮了。她已接到回宮的旨意,今日便要動身。她似乎很高興,卻笑不出來,連她都摸不清自己的喜怒了。

  元珊連夜收拾打點,此時大亮了才進屋來,見上官嫃醒了,忙問:“娘娘,那些鴿子怎麼辦才好?”

  上官嫃在床邊靜坐著,望了望窗外華啦啦飛舞的鴿子,道:“一會遣人來把鴿子捉回宮去,章陽宮那麼大,在角落裡蓋一座鴿舍好了。”

  元珊收拾著房內的零星物品,見上官嫃望著窗外發愣,勸慰道:“住了好幾年,多少有不舍的。不過宮裡也是住了十年的地方,娘娘回去之後一定比在這裡好。”

  上官嫃幽幽笑了笑,下床穿衣。無論哪裡再好,恐帕都不及大漠中那片綠洲。

  這個時節的章陽宮是最美的,繁花似錦,桂葉扶疏。廊下一溜金絲鳥籠中滿滿當當全是各色鳥兒,畫眉、黃鶯、八哥、鸚鵡……數不勝數。

  上官嫃褪去了素衣白巾,高挽仙髻,冠綴流蘇珠,披深青翟衣,妝容端莊雍貴,在章陽宮大殿接受後宮四品以上內命婦的跪拜。

  一眾女子的音色亮亮堂堂在殿中迴蕩:“恭請聖母皇太后金安!”

  上官嫃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從今以後,後宮高位不再空懸,一切自有哀家作主。你們仍日各司其職,不得越級、不得逾距。且不管哀家不在宮的這幾年如何如何,袁宗亦不會追究,只是日後都要依照日時宮歸行事,儘快恢復往日秩序。”

  眾人叩頭應道:“謹遵聖母皇太后旨意!”

  上官嫃起身,仿佛站在巍峨的巔峰俯瞰眾生,嘴角微微一笑,轉身追遁而去。

  宮中能工巧匠眾多,鴿舍不日便蓋好了,上官嫃在鴿合附近逗留許久,終是覺得不如意,卻又實在挑不出什麼瑕疵。元珊亦覺得這鴿舍比先前的好很多,但卻不知道上官嫃究意哪裡不滿意,或許是對從前的眷戀罷。

  麗璇這幾年一直在章陽宮守宮,冷冷清清,好容易盼著主子又回來了,就像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一樣吐氣揚眉,一進園子便遇見安書芹,她不屑地挑挑眉,方行禮道:“安尚書,可是求見太后?”

  安書芹優雅如故,平和道:“是,聽聞太后在園子裡,你去通報一聲。“

  9.11打至204

  麗璇便故意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到上官嫃面前說安尚書求見,上官嫃低聲對元珊道:“我還未傳她,她倒是先來找我了。”

  “那娘娘與安尚書好好談談罷。”說完,元珊拉著麗璇一同退下了。麗璇並不甘心,在元珊身邊滿腹牢騷:“太后離宮那幾年,安尚書的人多麼耀武揚威,連李尚宮娘娘都不放在眼裡,如今又趕著來襯好太后了。”元珊捏了捏她的手,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們抱怨無用,壞人自有天收。”

  麗璇噗嗤一聲笑了,“姐姐不愧是在道觀修行了,比我們高出好幾個境界來!”

  兩人一齊去傳了安尚書進園子,便遠遠守著。

  安書芹緩步走來,原本在糙地里閒適散步的鴿子全撲啦啦飛走了,扇出一股股微風。上官嫃側頭望著她,神情平淡喚:“老師,你嚇著我的鴿子了。”

  “哦?”安書芹仰頭望了望,因陽光刺眼忙收回視線,“你當初覺得籠中鳥兒可憐,於是將它們都放了,如今又捉回來,這是為何?”

  “因為它們天生就是籠中鳥,過慣了有人照看伺候的日子,放出去反倒活不下去。”上官嫃順手朝園手另一角一指,笑得異常歸燦爛,“你瞧那邊。”

  安書芹順著望過去,只見鴿舍的對面,還有一座大籠子,裡面養著各種形形色色的鳥兒。而籠子的一角,竟窩著一隻懶懶的黑貓,正用爪子摸擦須上的血跡。安書芹臉色一變,上官嫃趁機笑道:“老師一向從容不迫,怎麼放這些小傢伙嚇著了?所有的鳥兒在這籠子裡關十天,貓沒有任何食物,只能捕鳥充飢,十天之後,剩下的鳥只有兩三隻,它們才有資格享受金絲籠里的待遇。你知道它們要如何保命麼?它們會狠心啄傷自己的同伴,把同伴推去送死。”

  “你為何要回來蹚這渾水?”安書芹垂眸,兩手緊緊相握,“你娘親一定不願著到你現在這樣。”

  上官嫃漠然睨著那座大籠子裡弱肉強食的場面,“你對得起我娘麼?你最好時常來我宮裡走動,來這裡看看清楚,竟然有幾隻鳥會有好下場。”

  安書芹睨著上官嫃臉上陌生至極的神情,背脊一片冷汗涔出,其災至今她們誰都未曾看清楚,究竟誰是鳥,誰是貓……

  紗簾靜靜垂著,殿中無風,充斥著一股苦苦的藥味。上官嫃蹙了蹙眉,她或許是前一番喝藥喝得太多了,一聞見便覺反胃。一名宮婢在內帷處候著,說李尚宮抱恙在床,不能出來相迎。上官嫃命她平身,拖著長長的裙擺快步走了進去。

  卸去妝容後的李尚宮病容枯搞,眼窩帶著沉重的黑暈深深凹陷。她本想道聲安,話還在嗓子眼便猛地咳嗽起來。上官嫃忙拍著她的背,關切問:“御醫怎麼說?為何遲遲不見好?”

  李尚宮漸漸平復了喘息,笑道:“老了就這樣。”

  上官嫃撫著她枯木般的手指,“難受麼?不過是風寒,拖了這麼許久,定是太醫院沒有盡力。我去叫他們用最好的藥材。”

  “娘娘,宮裡有宮裡的規矩,我們當奴婢的怎麼可以用上等藥材。我當了二十年尚宮,年邁體弱,或許是時候退位讓賢了。”李尚宮舉目望著上官嫃憂慮的神色,又道,“可我現在一走,會讓小人得勢,所以我不能走,必須捱下去。”

  上官嫃鼻子一酸,紅著眼道:“李尚宮,你為後宮盡心盡力,沒想到老來還要為我操勞,不能得享清福。”

  李尚宮虛弱地喘了幾口氣,接著說:“娘娘天生聰慧,深明禮義,定可以大有所為,與皇上一齊肅清朝堂,一改大諸江山的頹勢。

  “與皇上一齊?”上官旗不解反問。

  李尚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卑職已經上書,請求太后輔政。”

  “輔政?”上官嫃愕然,“後宮不參與朝政,這不是自古以來的宮規麼?”

  李尚宮氣息急促道:“可是皇帝未親政,太后是有責任輔政的。除非攝政王將大權歸還皇上,便不再需要任何人輔政。”

  “李尚宮是想,逼攝政王交出大權?”

  “別怕,一切有我和銀鳳公主為你撐腰。”李尚宮說罷又咳了起來,身子傴僂。

  宮婢恰好呈上藥來,上官嫃便親自餵李尚宮喝藥。塗著丹蔻的指甲鮮亮粉澤,輕輕拿捏著銀勺攪拌,一面吹涼。李尚宮欣慰望著她,疲憊眨了眨眼,“如今尚宮乃七零八落,看在眼裡何其痛心。

  上官嫃淡淡道:“莫尚儀跟隨尚宮已有十餘年,沒想到竟見風使舵投向了安尚書。”

  “安尚書……安書芹,若不是你爹當初非要這個人,我根本不會放她在你身邊。安書芹進宮前就與司馬琛情投意合,無奈司馬琛隨父王被貶至涼州,安書芹也進宮當了女官,從此大各一方。沒想到趁萬壽節涼王攜家眷進宮賀壽之際,他們兩個私自偷情,竟然珠胎暗結,未免損害我們尚營局的聲譽,我親手逼她墮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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