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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到底在亂七八糟地說什麼?”鳳二被他的話攪得心亂如麻,先前的氣定神閒早不見了,語氣不自覺沖了起來,“總說我喜歡就好,你的話,又有幾句是真心的?”

  他話一出口,便滿腦子都回憶起五年前那段讓他難堪的經歷。眼前這個人說喜歡他,轉眼便拿他做籌碼為楚國謀利。

  而他呢?一顆心還是這麼陷了進去,甚至還想著等他的解釋。他又等到了什麼?這個人靠在妖嬈的小倌身上,笑嘻嘻地說要忘了他……

  他越想越氣:“別忘了,當初是你用完了我便一腳踢開,是你自己膩煩了我吧,如今又在這裡假惺惺地裝什麼大度?王儲殿下還真是有一套……”

  路蕭難以置信地抬頭,眸中漸漸湧上一種悲憤的情緒,雙唇顫抖著。

  鳳二覺得他似乎是要爆發了。

  但路蕭沒有,他只是笑了笑,聲音輕飄飄的:“是,我居心叵測,我口蜜腹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純粹是我咎由自取。”

  鳳二從來沒見過路蕭這樣蒼白的笑容。看著路蕭又恢復了死氣沉沉的模樣,有種莫名的驚慌籠罩了他。

  他的氣焰忽然就消了,訥訥道:“可是……是你自己先放手的。”

  “是我……先放手?”路蕭自嘲般喃喃地說,“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你,又談什麼放手?我放不放手,又能如何?你從來都不在乎。我最初是不識相不自量,但你既然已經拒絕得那樣顯而易見,又同別的女子在一起了,我……我雖喜歡你,也還沒有那樣賤的。”

  “難道不是你欺騙我在先!”鳳二忍不住拔高音調,“是你拿我做籌碼去換的通商協議!”

  路蕭愣住了:“我何時……”

  話卻突然堵在口中。

  鳳二本以為他要反駁,他的反應卻讓鳳二更加寒心。

  “無話可說了麼?”他長袖握緊了拳,一時間恨不得一拳砸在路蕭臉上,“離去前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被我拆穿真面目後便了無音訊,不到一個月你上了倌館……五年前你連我的信都不敢回,既然你已經默認了,事到如今,你卻還想讓我再上你的當?”

  “你的……信?”

  什麼信?

  路蕭腦子裡轟的一下,感到天旋地轉。

  聰敏如他,只一瞬便猜出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從來沒有收到過來自鳳二的任何東西。

  可想而知……鳳二也沒有。

  “這五年……”他看著鳳二,恍惚地問,“你在鳳國……過得好麼?”

  “你什麼意思?”鳳二眉頭一擰,瞪著路蕭。

  路蕭驟然驚醒,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卻不自覺偏開視線,不敢與鳳二對視。

  鳳二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說清楚!”

  他能說什麼?他能把一切都告訴鳳二嗎?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處露出了破綻,讓鳳王看出端倪來。

  那個老狐狸吃准了他不敢對鳳二說出真相。

  知道自己在鳳王眼裡只是一個工具,鳳二會有什麼反應?他或許會與鳳王撕破臉,而後遭到戕害。

  就算沒有翻臉,他會因此受到多大的打擊?他知道,能當上元帥為鳳國征戰,鳳二該是非常驕傲的。即使鳳二不會同他說,他也太了解鳳二了。要他怎麼告訴鳳二,鳳王其實也許根本並不完全是因為欣賞他。

  即使遠在千里之外,即使他沒有與鳳王正面相對,他也從中讀出了鳳王的警告。鳳二的元帥之位,亦是對他的一種威脅。

  只要他識相,鳳二一切都會平平安安的。鳳二可以做元帥,可以做王子,可以得到他希望鳳二能得到的一切——在鳳國,鳳二會有至高的、受人尊敬的地位,再不會被任何人冷眼以待。

  而一旦他拆穿真相,這一切都會被毀掉。

  如今鳳軍逼入楚國國境,在某種程度上是鳳王在試探路蕭的感情,試探他的底線,試探他對鳳二愛得究竟有多深。即使鳳軍沒能成功,於鳳國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通商條約已經撕毀了,楚國目前軍力雖盛,羸弱的國庫也無法支撐起長時間征戰,最終結果只會是再次和解。這之後,鳳二是不是會死在戰場上,又有什麼關係呢?

  更何況鳳軍竟能勝利擊退楚軍,只怕讓鳳王是喜出望外。

  一個兒子換一場戰爭的勝利,多麼划算的買賣。

  因為鳳王清楚地知道,他在乎鳳二的命。

  而鳳王不在乎。

  所以可以毫無忌憚。

  甚至鳳王是知道的,即使他說出真相,鳳二也許也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

  多麼……狠毒的一步棋。

  他身為楚國王位繼承者,被看穿了最隱秘的心事,找到了掣肘。

  端看他如何選擇。

  是說出真相,讓鳳二與鳳王父子決裂,失去他現在的一切。

  還是任鳳二一直誤會下去,兩人就此走到絕路。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路蕭合上眼睛,“你不是……都知道的麼?”

  其實這很好選擇。

  他知道,就算鳳二與鳳王決裂,他也能夠把鳳二保護好,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但這不是鳳二想要的,他不能再憑一時心氣替鳳二決定未來。

  只要他保持沉默,戰爭結束了,兩人便再不相干。他仍然做他的王儲,鳳二雖然會一直恨著他,會成為鳳國最大的功臣,受萬民愛戴敬仰。

  這才是最好不過的結局。

  只是……於他而言,也是最壞的結局了。

  鳳二懵住了。

  半晌,他聲音沉沉地說:“是,我他娘什麼都知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我確實愛你,但我不能不為楚國打算。”他睜開眼睛,屈膝,緩緩跪下,“還請你信守諾言,儘快從兗城撤兵。”

  “你上那種地方花天酒地,也是為楚國打算?”鳳二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刻意含譏帶諷地挑刺,“碰你我都嫌髒。”

  路蕭臉色一白:“殿下如此在意這件事,又何苦委屈自己。”

  鳳二一時被噎住,低頭,看著他低垂的眉眼,卑微的跪姿。

  一瞬間,他心中的恨意不可抑制。

  “好……好。”鳳二冷笑起來,“殿下還真是個為國為民的好、王、儲。殿下說得是,天心在這裡,我又委屈自己做什麼?兗城一事,我便如你所願。但從此以後,你最好自求多福,再不要與我見面。總有一日,我會叫你為做過的事後悔。”

  說罷,他再不看路蕭慘白的臉色,怒氣沖沖地繞過他,要離開營帳。

  但,還沒有走到帳門前,他就聽到了身後重物落地的聲音。

  漫長的診斷後,軍醫偷覷一眼元帥極為難看的臉色。鳳二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暴躁地問:“到底怎麼回事?最初不是說了他不會有大礙,怎麼這麼久了他還會暈倒?”

  “稟元帥,這位公子外傷易治,內憂卻難解。”軍醫吞吞吐吐道,“屬下頭一次醫治他時,他身體底子本不差,故屬下以為他很快便能好轉。但醒來後這位公子便一直好似心有鬱結,如今更是有氣血兩虛之兆,只怕再這樣下去,情況便會更加棘手……”

  鳳二有些不悅:“他每日不缺吃喝,怎的還會這麼多毛病?”

  “元帥若是想這位公子的病好起來,”軍醫苦笑,“近幾日還是不要再尋他伺候枕席了。”

  這是軍中都知道的事,軍醫也不再遮掩。言下之意,路蕭的病就是被他折騰出來的。

  他實在是看不懂元帥,像是非常不喜這個男子,等真把人弄得病情加重了,又比誰都著急,卻還不願承認。

  斷袖之癖在兩國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元帥這樣彆扭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果不其然,元帥的臉立刻黑了下來。

  軍醫小心翼翼道:“天心公子如今也來了軍中,您又不是非這位公子不可……”

  其實鳳二看見路蕭昏倒過去就後悔了,但在旁人面前,是怎麼也不肯表現出來的。看著路蕭緊閉的雙眸和蒼白的臉頰,好半天,他才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軍醫無奈地嘆了口氣,囑咐了一旁大氣不敢出的小僕幾句,也跟著離開。

  出了營帳,軍醫嚇了一跳。鳳二竟然還站在帳簾外,面露猶豫。

  “元……元帥還有什麼吩咐?”

  鳳二皺著眉問道:“他……真的病得那麼重?”

  “您也看到了,”軍醫苦著臉,“那位公子並非身上的病,而是心病,心病不解,才會拖垮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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