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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窗上的幕紗又被撩起,方才探出頭的少年無奈道:“我家小少爺不讓我下車去,他身上有傷,脾氣不好,得慢慢走。能不能行個方便?”

  那車夫被那車中厲聲的叫喊嚇了一跳,這會兒說話又軟了一些:“可我們才要行個方便,我們這車本就走得慢,車裡也有人也趕著尋醫,同樣慢不得!”

  那少年聽了想了想,又道:“小少爺的病情況不好,最近稍有不滿就喊打喊殺的,您要真慢不得,那我與小少爺說說。”

  他只見那少年一聽又鑽回車裡,不一會兒便從中整個鑽了出來,還抱出了一個用被子裹頭裹腳的人。

  “小少爺說了,這車送給你們!”

  那少年慷慨扔下一句,飛快地便躍上了一旁的屋頂,讓這周圍人都看不清他的模樣,也看不清他懷中人的模樣。只是那車夫仰頭看去,正好看到那被子中一雙病懨懨的眼睛,正惡毒地瞪著自己。

  好尖刻的人!那車夫不由得心裡一寒。

  “張伯伯。”那車夫的車裡傳來稚嫩的聲音,接著又被人捂住了嘴。

  有女人害怕道:“小點聲。”

  那車夫對車內道:“沒事了,你們先別下來。”

  那車夫看前邊的馬車結實,馬兒也矯健肥碩,想起那人扔下的話,想著自己駕的車子後還擠著四口人,有些心動。

  這車是真送人了不成?

  阿魄將邱靈賦抱在懷裡,一路向那陋巷奔去。他低頭看邱靈賦緊閉著眼,只有風吹著頭髮拂動,一時間心裡竟有些惶恐。

  阿魄心裡一抽痛,想著非要打破此人難得的安靜不可。便突然道:“正巧後邊那小車子裡坐著一家幾口,我把車子送給他們,你不說說好不好?”

  邱靈賦只皺了皺眉頭,睜開眼似乎讓他吃力。

  “不好······不好!”

  當然不好,邱靈賦要是有力氣,還要打人呢,怎麼還能送馬車。

  阿魄笑道:“哪裡不好?難道不是躺在我懷裡舒服?”

  “不舒服。”邱靈賦許久才道。

  他確實不舒服,邱靈賦渾身是汗,嘴唇蒼白。別說是要殺人,就連站起來都使不上勁。

  恍惚之間,他甚至覺得阿魄的懷抱似乎也不如從前穩牢,不然為何如此顛簸,為何他的血液又翻攪不停?

  上次從段驚蟄的手裡逃出後,邱靈賦很快又是那副活靈活氣的模樣,但這次他卻只能躺在阿魄懷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阿魄的心臟像是被刀尖一點點搗碎。

  可他嘴邊還是笑道:“你凡是受半點傷便疼得齜牙咧嘴,有時調皮惹事被我點穴,我像抱孩子這般抱著你多少次,你還記得嗎?”

  邱靈賦睜開眼睛觀察阿魄的笑,疲乏道:“我不記得了。”

  阿魄看著他笑:“不記得也好。”

  兩人路過一間屋頂,樓下飄來一陣飯菜香。

  阿魄腳下一頓,俯身便下了那客棧中。

  邱靈賦蒼白著臉悄悄看他:“去哪?”

  阿魄笑道:“不去那破屋子了,就住這裡。要住就住好地方,要吃就吃好吃的。”

  寒氣沁入心脾,鏡湖映天,天地相連。

  這個天氣,葉徽和已經裹上了厚厚的裘袍。他蒼白如女人的手在湯藥蒸氳之中擺弄,一雙黑色的眼睛在火苗和滾滾湯藥里來回觀察。

  許久,他才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抬起臉向外看去。外邊一個女人孤伶伶站在門外,背對著自己。

  他推門出去,熏著一身藥香。

  女人側頭,眉眼上似凝結了一層冰霜。

  葉徽和走到她身邊:“你決定好了?”

  邱心素點頭。

  葉徽和道:“你死了,便意味著世間再沒有你的消息,無論發生任何事,你也無法再做出改變。也意味著我將這秘密透露出去,你也殺不了我。”

  邱心素卻道:“你若將這秘密透露出去,殺你的人恐怕另有他人。”

  兩人都是無情的人,無情的人都不會在乎對方的感受,對話起來,就像是刀子直來直去。

  兩人都是把自己用高牆與外界隔絕起來的人,沒必要深交。

  但葉徽和卻微微蹙眉:“為了一點點感情選擇死去,簡直愚蠢可笑。”

  葉徽和說罷,卻沒有走。冰冷的湖面映著天光,兩人在冷風中站著,寂靜無聲地,一起看了一會兒小雪。

  兩人一動不動,像是天地之間的兩株不知嚴寒的枯木。

  為避人耳目,阿魄未從客棧正門進入,只賊似地暗裡尋了找了空客房潛入。

  黑燈瞎火,他去給邱靈賦買了念念不忘的燒雞,可邱靈賦吃了不過幾口就大汗淋漓。

  看他顫巍巍還要張開嘴,阿魄也用帕子裹著雞腿湊去,可邱靈賦的汗水卻從下巴落在他手上。

  阿魄手裡冰涼得難受。

  他垂了眼:“看來得給你吃點你討厭吃的東西,至少你能吃多一些。”

  邱靈賦硬是用牙撕了一塊鮮嫩的肉,艱難地咀嚼幾下便吞下。

  他仰起汗涔涔的臉:“我不吃那些噁心的東西。”

  阿魄柔聲問他:“不疼嗎?”

  當然疼,吃得香甜會疼,睡得柔軟也疼,阿魄用這樣擔憂的神色看著自己更疼。

  阿魄凝視他的眼睛,忽然站起身子。

  他把那帕子裹起的雞腿放在邱靈賦手中,對他笑道:“你自己吃吧,我去兜個風。”

  “阿魄······”邱靈賦懇求著朝他叫了一聲,可阿魄已經翻窗出去。

  他走得極快,像是忽來忽往的風,邱靈賦目光都追不及。

  窗外已經只有無邊夜色。

  阿魄不敢走遠,只敢在那客棧周圍轉悠。無論怎麼走也離不開這間客棧,可無論怎麼走,卻也不敢再靠近那個房間。

  不遠處小酒館吆喝著賣酒,阿魄知道這裡買不到好酒,卻還是走過去買了兩壺。

  他提著酒出來,身上便鍍上一層夜和雪的潮氣。

  今夜的這紫域街道就像忘川的暗河,寒冷刺骨,壓得人喘不過氣。阿魄甚至很奇怪自己竟然還有呼吸,也許是提著兩壺酒的緣故。

  兩壺酒喝起來便不太悶,他一眼望見街對面蜷縮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

  格格不入的人總是能引起人的注意,比如喧譁街道上的一個頹敗的乞兒,比如安寧街坊中自私無理的少年。

  他擅自走過去,坐在那乞丐身邊,將一壺酒放在他身邊,對他笑了笑,便自顧自喝了起來。

  骯髒的襖子裡探出個鬍子拉碴的臉,那人也毫不忌諱,看也未看阿魄,眼睛只盯著那酒。他大喇喇開了封,便仰起頭喝得享受。

  酒喝了一半,兩人也未有一句交流。阿魄喝酒不過是為了想喝,那人卻是貪嘴,還時不時咂咂嘴,粗俗得讓人側目。可阿魄卻已經習慣,他原本也是在乞兒中長大的,反而對一無所有的乞丐感到親切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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