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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也沒有話語,蕭正宇把頭埋在膝蓋上,頭髮從額前垂下來,仿佛一輩子都不想抬起來。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肝腸俱裂的感受。隨著她扔回戒指的動作,他很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並不是不敢正視自己行為的後果,只是不願在薛苑面前揭開,他承擔不起無法想像的後果。

  薛苑離開醫院的時候,才發現天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已下起雨來。她上了公坐到了終點,然後上了另外一班公車坐到了起點。就這樣在一個城市轉來,直到夜深。

  現在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東西都在蕭正宇家裡,可現在這種情況,也實在無能為力。她找了家最近的賓館住下,蒙頭睡了一天。醒來的時候天再次黑下去,她餓了一天,什麼都沒吃,但偏偏什麼也吃不下去。

  她先跟丁依楠打了個電話,問她黃灣回來了沒有,還可不可以住人,得到了肯定的答覆。隨後她又給秦瑋打了個電話,問他那份工作的錄用是否還有效。秦瑋接到她的電話,分外驚訝,問:“你男朋友同意了?”

  薛苑竭力讓自己在電話里笑得平常,“是啊。”

  然後她退了賓館的房間,打車去蕭正宇的公寓。本來想著不要再見,可衣服和書都在他那裡,無論如何都要回去一趟,起碼還要把鑰匙還給他。

  天氣陰沉下來,好像隨時都會下雨。站在公寓樓下,她先打了個電話,確認屋子沒人才慢慢上樓去。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會再回到這裡。

  房間裡沒有別人,茶几上放著他的筆記本電腦,系統還在運作著,她看了一眼屏幕,是郵箱的界面,鍵盤上散落著兩張機票。薛苑看了看,是兩天後去英國的機票。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個晚上她問了董再冰的事情,他就變得那麼樣反常,抱著她忽然提起留學的事情。他堅持帶她離開,不再給她機會跟董再冰、譚瑞聯繫。蕭正宇這個人,真是深謀遠慮,諸事算盡了。

  沙發角上還有若干個酒瓶,幾乎都空了,走近一點兒,酒氣逼人。

  她盯著那一堆空酒瓶看了很久,又走到臥室,把自己的衣服從柜子里找出來,扔進箱子裡,三兩下就滿了。從來都是搬家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的行李太多。這幾年,原以為什麼都沒留下來,可實際上行李卻多得異乎尋常,仿佛永遠都收拾不完。

  慢慢變得熟悉起來房間一眨眼之間就變得模糊而陌生,只有味道沒有變。床頭柜上的瓶子裡是怒放的鮮花,是她前天買回來來的,香氣飄散在空氣里。

  她想起第一次來這裡時的感慨,太整潔了,一點兒都不像單身男人的屋子,她記得,自己當時還笑“好像屋子裡有個女主人一樣”,蕭正宇立刻笑著說“女主人不就在這裡嘛”。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覺得這段時間就像做了一個夢。跟蕭正宇在這間屋子一里度過的一切時光,此時想起,像是前塵舊夢。夢境實在很美,她耗費了所有的力氣去維繫,誰知道美夢就像肥皂泡一般,說破就破了。

  或許是因為整整一天多沒有吃飯,實在沒有力氣,她收拾好最常穿的幾件衣服,轉身去書房裝了書,放到旅行袋裡,然後茫然地看看窗外,一道閃電正劃破長空轟隆的雷聲隨之而來。

  她坐到茶几前,抽了張便箋紙,提起筆來又放下,反覆若干次,乾脆把筆一扔,從鑰匙串上取下鑰匙壓在白淨的便箋紙上。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開門聲,連心底暗叫一句“槽了”的時間都沒有,蕭正宇已經衝到了屋子裡,他看上去淋了不少雨,身上早就濕透了,英俊的臉上滿是水。雖然被雨水沖刷過,但濃郁的酒氣依然撲面而來。

  從來都衣冠楚楚的他忽然變了個模樣。風衣滴滴答答地滴水,很快在地板上汪成一個水窪,他雙頰通紅,頭髮貼在額頭,眼睛卻明亮得嚇人。他哆嗦著嘴唇朝她伸出手,“薛苑,你回來了嗎?"

  說完才看到她的行李箱和茶几上的鑰匙,目光再次陰暗下去。

  事到如今他反而鎮定了。他沉默片刻,問:“你這是做什麼?把戒指扔給我,鑰匙也要還給我了嗎?”

  如果說昨天薛苑還在氣頭上,現在蒙頭大睡一天後徹底冷靜了,甚至還可以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很感激,我的東西實在太多,我帶不走了,放在這裡也礙事,麻煩你幫我扔掉。”

  蕭正宇有一會兒沒說話,但是喘息陡然間重起來,手緊緊攥成了拳,“薛苑,我不是有心想要騙你。但我了解你,你知道真相之後,肯定不願意待在我身邊。我卑鄙低劣、寡廉鮮恥,你怎麼說都好,我配不上你。但我是真的愛你,你難道不能原諒我一次嗎?”

  薛苑垂下目光,微微笑了,“你真的愛我嗎?"

  蕭正宇半邊身子一震。他覺得自己依稀看到了某些渺茫虛無的希望,抓住她的手,發現她沒有拒絕,就如同平日一樣,於是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凝視她的眼睛,才開口,“薛苑,你聽清楚,我愛你,我需要你。”

  如果是以前,他的表白讓她幸福得感覺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但此時,薛苑只是搖搖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缺乏安全感,我也在盡力帶給你安全感。你捫心自問,我們認識這麼久,我有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的行為,哪一件不是圍繞著你?”

  薛苑眼睛很疼,努力把那種酸楚的淚逼回眼眶,“是的,你總是站在我摸得

  著的地方。”

  “董再冰躺在美國的醫院裡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錯了。這幾年我一直在彌社,我做了所有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送她去最好的醫院,為她請了最好的醫生。我只能做這麼多,你還要我怎麼樣?一撅不振,以死明志才能表達懺悔?你真的要我為了曾經的錯誤付出一輩子的代價嗎?”

  現在這個時候,語言通通蒼白無力。薛苑疲憊地搖搖頭,目光都是散的,她感覺他走過來,手指在自己臉上一遍遍地描摹著。

  “你問過我為什麼有女孩對我表白我卻不理睬。那是因為董再冰之後,我對感情都不敢再涉足了,我故意讓我跟張玲莉的謠言滿天飛,就是不想再談感情了……只有你不一樣。我想,無論如何都要把你追到手。你不知道我多麼慶幸,你不討厭我。”

  哪個女人會討厭你?

  一道閃電忽然亮起來,他的臉雪白一片。薛苑被他臉上的光芒驚到,意識很快回來,仿佛被燙到那樣,她倉皇地後退一步,從他的掌心掙脫出來。

  “這段時間,謝謝你。”她不動聲色,一步一步朝後退著。

  蕭正宇苦苦地笑了,“我們父子三個啊,通通栽在你和你母親手裡。”

  薛苑已經抓住行李把手轉了身,聽到這句卻站住,轉頭回來,“不要拿我跟.我母親當藉口了。沒有什麼愛情會歷經二三十年不變化的。李天明不愛我母親,他只愛他想像里那個完美的葉文婕。你們也是,誰都不愛我,李又維只是愛畫上的那個女人,我恰好有一張他心中想像的那張臉,如果我不是這個樣子,他未必肯多看我一眼;而你呢,對我那麼好,原因跟李又維也差不多……也許我恰好正是你的理想,又或者,你把我當成了董再冰?”

  如果說他前幾秒鐘只感到絕望,此時更多的是極其的震驚和不可思議。他身體繃得筆直,一再克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一直以來,我眼睛看到的只有你一個,跟董再冰沒有關係。”

  “你到現在還想自欺欺人?”薛苑低低地嘆了口氣,“蕭正宇,你告訴我,我跟董再冰有幾分相似?”

  這話讓蕭正宇異常憤怒,再次朝她逼近,每走一步咬出一個字來,“薛苑,世界上怎麼可能有第二個你!你是你,她是她。我愛你!”

  薛苑靜靜地看著他,“蕭正宇啊,你總是可以睜著眼睛說那麼動聽的謊話……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問我,我們是不是什麼時候見過?後來又說,你覺得我跟《讀書的少女》中的女孩子很像。但是,我問過許多人,包括我的一個以素描和鑑賞出名的老師,他們中任何一個都沒有把我跟那幅畫裡的女孩子聯繫起來。從一個人的側臉輪廓推斷出長相不是那麼容易的,甚至可以說非常難。你沒有任何繪畫基礎,鑑賞水平不高,卻準確無疑地認出我來。

  “這不是巧合。後來在李先生的宅邸里,周姨跟我說過,三四年前,你剛從國外回來的時候,在那裡住過兩三個月,李天明的畫室里貼滿了我母親的畫像,那麼多的畫像啊,你肯定都看到過。你父親是非常有感染力的人,他的作品也是,我想你受了他多大的影響呢?肯定不小。你不肯原諒費夫人,卻輕易地原諒了他。

  “怎麼說你也是李天明的兒子啊。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愛我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恐怕你一次都沒有仔細地想過……也跟李又維一樣,因為我這張臉吧?”

  薛苑輕輕後退一步,對他微微一笑,“在英國的時候,你說怕我走上錯路,也是在擔心我會變成董再冰,所以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你放心,我不會變成董再冰,我比她更自愛,也比她懂得保護自己。”

  隨著她的敘述,蕭正宇的心一寸寸朝看不到底的深淵沉下去,他做夢也沒想到,薛苑平時什麼都不說,看起來對身邊的事情也不甚在意,但必要時居然可以變得這樣有殺傷力,很多很多的細節,他之前甚至都沒有想過。

  蕭正宇臉色一片鐵青,“這些話,你以前怎麼不說?"

  “因為我那時對你還有期待。”

  絕望的情緒湧上他的腦門,他一把抓過她的肩膀,幾乎是扔一樣地把她摔到牆上,雙臂又壓過來,膝蓋壓著她的雙腿,把她死死抵在牆上。他用勁太大,尖銳的疼痛從薛苑的脊背上傳來,薛苑疑心聽到自己全身的骨頭撞到牆壁的聲音。想起越吳的那個晚上,沒錯,再次故伎重演了。

  靠得近了,才覺得酒味濃郁得過了頭。好像他身上的雨水都不是水,全是陳年老酒。沒想到他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學別人借酒消愁。

  薛苑忍著疼,皺眉,“你到底喝了多少?"

  “沒到醉的地步,”蕭正宇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也沒有任何鬆手的意

  圖,目光格外冷酷,“薛苑,或許你說的都對,或許我對你的感情不那麼純粹,但我已經離不開你了,你不能在答應嫁給我後反悔,你不能給了我這麼大的希望,然後把希望一把奪走!感情不能一個人做主。你聽清楚,你是我的,我沒說允許你離開,你一輩子都別想離開!我不能失去你,也不想傷害你。但是如果你執意要走,相信我,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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