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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姓費?這個我不知道,”薛苑說,“昨天下午這個時候,她來過博藝,是我接待她的,她在畫廊里呆了很長時間,大概快兩個小時。”

  蕭正宇眉頭漸漸皺起來,認真地問她:“她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她一直沒開口說話,只是摸摸看畫,所有的問題都陪著她那個中年人,就是她現在身後那人問我的,全是油畫方面,簡直把我當成自動問答機,”薛苑回想著談話內容,一一複述了一遍,最後說,“想起來了,她還真說了一句話。我遞給那位先生名片時,她也看了一眼,說了句‘收好’。就這樣而已,費夫人昨天帶著很大的帽子,也穿著一身素服,但不是今天這件。我感覺非常不喜歡生人靠近,我一直沒辦法看清她的模樣。”

  看著費夫人的身影,蕭正宇笑了下,說:“你形容得很準。”

  “這位費夫人真是行事莫測啊,她在這裡做什麼?”

  蕭正宇搖頭一嘆:“她無論如何都要買《讀書的少女》那幅畫。”

  薛苑頓時知道屋子裡的人為什麼都一臉苦楚了。李天明根本沒把《讀書的少女》授權給博藝代理,合同上寫明了只是純粹展出;在那場展覽會結束之後,李天明帶著畫回了家。

  蕭正宇說:“如果是其他人,也好打發,偏偏是這位費夫人。”

  薛苑挑起一道目光:“這麼多人陪著她,她有什麼來歷嗎?”

  蕭正宇朝屋子看了看,輕描淡寫說了句:“世界上最大的幾個畫廊,都有她的股份。”

  一瞬間薛苑失語。她定睛再看那位夫人,只覺得她變得更加優雅高貴和金光燦爛。錢有的時候真是奇妙的東西,能讓一個人變得截然不同。想到此節,薛苑情緒複雜地一笑:“有錢真是好事,想要的別人都會送上來,這位夫人也是位精明的奇人了。”

  蕭正宇看她一眼,薛苑會意,跟在他身後,來到隔壁另一間會議室的陽台上。此時周圍再無旁人,他才說:“費夫人的丈夫兩個月前他去世,遺產全留給了她。他丈夫生前雖然不為人所知,但卻是了不起的風險投資人。沒人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錢,有句笑話說,世界上有的行業,他幾乎都有涉足。總之是我們得罪不起的人物。”

  薛苑只有乍舌的份,她想了想,又問:“那為什麼讓李又維來?他雖然是總經理,但你們這些多人的談判技巧不會都比他差。”

  蕭正宇這次才露出一點驚訝的痕跡:“你不知道李又維是李天明先生的兒子?”隨後又自笑了,“也是,那天你走得早,難怪你不知道。”

  甚至都來不及驚訝,下意識的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薛苑表情劇烈的一變,眼神變得霧氣蒙蒙;但很快她克制了自己的情緒,一點點的回想細節,本來模糊的細節在回憶里變得無比清晰。她明白了前因後果,露出個疲乏的苦笑:“當時我沒注意那麼多。李又維為什麼在哪裡,李天明跟他說的那番話,現在想起來,似乎是有些端倪。兩人都姓李,乍一眼看上去也長得很像……原來他們是父子……難怪難怪。”

  她聲音又硬又干,仿佛嗓子有把鋸木屑。

  蕭正宇看著遠方,不動聲色:“希望李又維能說動她改變心思吧。”

  緩過神來,薛苑說:“我看費夫人志在必得的樣子,不如讓李又維去說服李天明再畫一幅複製品送給她還容易些。”

  “複製品?這幅畫是不會有複製品的。”

  “為什麼?”

  “這幅畫不可能再有複製品了,”蕭正宇加強語氣,搖頭,“李天明先生耗不起那個精神。”

  薛苑猛然抬起眸子看他:“什麼意思?”

  不等蕭正宇再說什麼,隔壁屋子的響動傳了過來。兩人來到走廊上,看到陸續出來的人,不論是誰都一臉苦澀和無奈。薛苑靠牆而站,微微頷腰,半垂目光。

  忽然眼瞼前投下一片陰影,有人在自己面前站住。薛苑抬起頭來,倒是愣住了,那位費夫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的面前,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目光里有迷惑也有思索,像是她臉上忽然開了一朵燦爛的花。

  她忽然開口:“你,是姓薛?”

  即使到了這個年紀,那位費夫人的雙眸依然稱得上非常美麗,眼角細長,紋路往斜上蔓延開來。可是她的眼神卻和這麼一雙眼睛好不相稱,那是科幻電影裡生物學家看著研究標本時的眼神,不論如何如果沒有惡意,都讓人覺得不舒服。壓制著胃裡的翻騰感覺,她僵硬地點頭。

  “你轉過臉去。”

  口吻中滿是指令的味道。薛苑沒來由的緊張,皺了下眉,讓自己的話聽來非常客氣:“費夫人,您這是何意。”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拍賣行的幾位老闆不認識薛苑,被這一幕搞得雲裡霧裡,小聲交談起來,互相交換著迷惑的眼神。張玲莉是何等眼觀八方之人,揚聲叫她:“薛苑。”

  言下之意非常明顯,無非是讓她聽命行事。薛苑裝作沒有聽到,固執的沉默著,就是不肯轉頭。

  費夫人似乎等得不耐煩,目光暗藏不悅:“轉過去,我看看你的側臉。”

  覺到薛苑生硬的表情,蕭正宇暗叫不好,立刻笑著解圍:“費夫人,昨天您去博藝的時候,就是她接待的您,所以覺得在哪裡見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況她長著張大眾臉呢。”

  費夫人左看了看薛苑,右看了看蕭正宇,表情霎那變得柔和起來,她眸子裡煥發出的光彩看得薛苑一瞬間都失了神。她慢慢點了點頭,完全接受了他的觀點:“是麼,你說的有道理。”

  “當然,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李又維從她身後閃出來,扶著她的手臂,“費夫人,我們下樓吧。你剛剛說您昨天才回國,算來,有十多年沒有回來了吧。”

  張玲莉也立刻跟上:“您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我聽說您最喜歡吃蜜汁糖藕,這附近有家店的蜜汁糖藕做的特別好,又粘又糯。”

  費夫人仿佛像想起了什麼,“嗯”了一聲,終於結束了這幕插曲,面帶微笑的轉身離開。一行人立刻跟上去,頗像古代女王和她身後浩浩蕩蕩的隨從。

  薛苑好容易鬆了口氣。忽然見她腳步停下,猛一回頭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目光銳利如刀,驚得她心跳又快了幾分。

  好容易目送他們離開,她轉身問蕭正宇:“剛剛她是在看你還是我?還有為什麼你不跟著他們一起去?”

  “她在看誰我也不知道,至於我為什麼不一起去倒是清楚,他們送走費夫人,一時半會不會回來了。肯定接下來是飯局,在場的都是老闆們,我的資格哪裡足夠呢,”蕭正宇無所謂的攤手一笑,“對了,你今天是跟李又維一起來的?他叫你過來幹什麼?”

  薛苑嘆口氣:“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蕭正宇抬腕看了看時間,說:“現在這個時間快下班了,你也不用回公司了。我們去樓下的咖啡廳,坐下聊。”

  到了樓下,蕭正宇先問她想喝什麼,薛苑哪裡有心思想這些,說了幾句“你看著辦”;若有所思的神情根本瞞不住人,蕭正宇就問:“還在想那個費夫人?”

  薛苑遲鈍地點頭:“費夫人她怎麼忽然想看我的側臉?”

  蕭正宇半嘆息半感慨的問:“薛苑,你是真沒發現還是裝作不知道?”

  “什麼?”

  “那副《讀書的少女》里的女孩子的側臉,和你幾乎一樣。”

  仿佛有個驚雷在自己腦袋上炸開,薛苑真正愕然。她絞著手指,冷汗從脊背上沁出來,無數的思緒在大腦里輾轉迴環。最後只是不可置信的搖頭:“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蕭正宇,開什麼玩笑。怎麼會啊,怎麼會像我?你別嚇我。”

  她的反應既在意料中也出乎意料外,但她緊張得說話聲調全變還是讓他心裡某個角落柔軟的一動。他看到她搭在桌上的手,白皙的小拇指正在輕微的發抖。她的身體不由自己控制,他的也是,手也仿佛有了自主意識探過去想覆上她的,卻在觸碰前的最後一刻停了下來。

  蕭正宇不由得苦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己還是笑她:“你怎麼會沒發現呢?不過這也不怪你,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側臉輪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你,我們是不是在那裡見過,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很像那幅畫中的女孩子。”

  薛苑咬著唇,覺得自己在聽天方夜譚。很久之後才說:“原來如此。”

  “我後來安排你去見李天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蕭正宇幫她斟了半杯咖啡,又說,“我想,世界上難得有這麼巧的事情。畫家想像中的少女出現在眼前,果真是藝術來源於生活。”

  長久的思考後,薛苑扭曲出一個莫名的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般呢喃:“長著這樣一張臉過去興師問罪,我也真是自曝短於人前了。李天明看到我後會怎麼想?不知道,實際上他對我非常客氣;他怎麼想到畫這張臉,他跟我說的話是真是假?李又維說的又是真是假?難道只是巧合嗎……世界上有那麼多巧合嗎……”

  蕭正宇沉聲開口,打算她的話:“李天明的想法我雖然不知道,但李又維的想法你或許可以明白了。”

  被他沉著的聲音打算了思緒,薛苑快速抬起頭來,看到他的臉,沒來由的覺得安心,很快從亂線一團的思緒里掙脫出來,說:“對,你說的沒錯,連你都能看出我和畫上的女孩子長得相似,何況是李又維?他也算是一流的畫家,觀察力想像力都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李又維纏著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了……只是,我真詫異啊,我怎麼會這麼遲鈍。”

  “這不能怪你,縱然你是狄德羅,也未必能認出自己側臉,只緣身在此山中而已,”蕭正宇本來拿起了杯子,現在又放下,“薛苑,有些事情慢慢想,別一時把自己的思路都堵死了,我們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你要找的那幅畫雖然重要,但你總不及你自己的日子來得更加真實。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了什麼,但很多事情,不妨用‘事後諸葛亮’的觀點來看——當時覺得天都要塌了的大事,過後看,沒什麼大不了的。”

  空氣忽然沉寂。

  薛苑把咖啡杯推到一旁,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目不轉睛凝視面前的男子,無聲的注視中,情緒徹底恢復了平靜。她低頭喝了口他斟的咖啡,笑了笑,抬起眸子看他:“你剛剛說《讀書的少女》那幅畫不可能再有複製品,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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