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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開衣櫃,裡面整齊的疊著他八歲時穿的衣服,甚至還準備了好幾套他在不同年齡段能穿的新衣服。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最後拿了一套上面貼著寫有“十五歲”字樣便簽的睡衣。

  洗漱完畢過後已經將近午夜,但卻毫無困意。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起身從書桌上抽出一本以前的畫冊翻了翻,最後索性去了書房。

  符文遠收藏了不少書,大多他自己都看過,少部分是讀罷十來頁後深覺不對胃口的。符舟在書架上搜尋著,一個標題飄入眼帘。

  《孽子》……呵,我是孽子,我爸也是孽子。

  於是符舟抽出書來,來到書桌旁,正要開讀,卻瞧見桌上一張別致的復古婚禮請柬。米白色底紋,淺棕色繁複的鏤空花紋剪紙,正中一男一女兩個小人剪影手牽手甜蜜依偎在一起。翻開來,右頁是漂亮小楷寫就的邀請詞,左頁則活靈活現毛筆勾勒的新郎新娘的畫像,不過考慮到工程浩大,這是印刷上去的,但已經十分盡心。新娘符舟並不認識,但新郎畫像下方,書寫著三個小字,季培年。

  婚禮安排在本月七號,這個周日。

  早餐時,符舟囁嚅開口:“爸,季叔叔的婚禮……”

  符文遠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件事,有片刻的驚詫,但一閃而過,漫不經心般道:“恩,這周末我會去參加,療養院那邊我讓司機送你去吧。”

  “爸,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符文遠當然知道他要問什麼,原本這種事情他絕不會跟符舟談起,但既然昨晚父子倆已經說開了,於是符文遠也並不打算刻意掩飾,“你季叔叔,從來就只喜歡女性,我一直都明白的。”話里竟帶了幾分笑意。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快吃,不要開學第一天就遲到。”

  符舟只好迅速用完了早餐,走到玄關時他突然回頭,“爸爸,以後不要睡沙發了,要注意身體。”符文遠笑著點點頭。司機將他送去學校,下車時他告訴司機周末他自己打車去療養院就好,不用司機來回跑,太麻煩了。司機跟著符文遠已經快十年,符家父子從來待人體貼,於是他笑著點點頭。

  還有幾分鐘才上課,已經有同學捧著課本在早讀,身在這樣的氛圍里,符舟突覺慚愧,於是從桌肚裡掏課本。剛要搖頭晃腦讀起來時,同桌好笑的拍掉他手裡的語文課本,道,英語早讀。符舟於是訕訕的摸出英語課本來。

  每門課的第一節都是沒完沒了的自我介紹,有人渴求知識的澆灌因而小聲抱怨,也有人十分滿意這課講不上二十分鐘的悠閒時光,每次自我介紹都能變出花兒似的不重樣。

  課間在走廊碰見蘇融,原來他就讀二十四班,教室就在隔壁,不過二十四班是實驗班,在成績上一牆之隔的二十三班實在難以望其項背。

  他懷裡厚厚一摞作業本往辦公室走,符舟心裡感嘆,實驗班果然是不同的,身為平行班的他們這兩天堂堂課與老師侃大山,作業?那是還沒有的。

  兩人只匆匆擦肩而過,但符舟明顯感受到,蘇融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是熾烈的,熊熊燃燒的,仿若實物般要將他擊穿。

  畢竟已經過了六年,符舟很不確定蘇融現今對他究竟懷著怎樣的看法,就是倒退回六年前,他也說不準蘇融的態度。但那目光,又仿佛時時在抓著他咆哮,要叫他相信他們二人的心境是一樣的。只是,符舟其實在情感上十分自卑,他拿捏不准昨天那人話里的含義,如果對方不明確說出來,他是不敢過度自信的。

  一連幾天都被困頓在諸多煩心事中,昏昏然到了周末。符舟一早便起床,收拾妥當後與符文遠通電話。符文遠已經在忙工作了,符舟不禁十分擔心他的身體,況且他待會還要出席季培年的婚禮,實在很難讓人放心。反倒是符文遠寬慰他,讓他安心去看望於蘭。

  事已至此,再也不會有改變,符舟只好心情鬱郁地前往療養院。

  於蘭今天倒是氣色不錯,捧著一本書看得認真,劉姨見符舟來了,小聲告知於蘭,兩人忙招呼他過去。符舟甩甩腦袋,深呼一口氣換上一張笑臉來,走得近了,瞧見那本書竟是讓他在駱老爺子面前徹底暴露了心思的著作。

  於蘭放下書,微不可查地看一眼符舟身後,往常符文遠雖不到她面前來討人嫌但總會將符舟送過來然後自己獨自坐在門外等他。今天卻不見來人,於蘭心裡到底有些疑惑。

  “季叔叔今天結婚,爸爸要去參加婚禮。”話一出口,於蘭和劉姨俱是一愣,看來她們還沒聽說季培年今天婚典的消息。

  驚訝過後,於蘭面上露出幾分惋惜來,竟是為符文遠感嘆,“他也不容易。”

  對於這番吐露,劉姨倒是不太驚訝,符舟心裡卻是難以置信。於蘭對符文遠,必定是恨過的,甚至曾詛咒他永世不得自由,只是現下眼看曾經的咒言就要應驗,竟也生出幾分不忍來。

  大概因多年生活於這閒適安寧的療養院,她的恨意也漸漸淡去,暴露出原本的柔軟心性來。只是,根植於骨髓里的疼痛與偏見,還需要多少溫柔時光來消散?

  也許很快,也許很遠。

  第14章第14章

  無論寬恕是否降臨,符文遠都再也無法獲得完滿的餘生。以朋友的身份出席,在季公子婚禮這天,打扮得精神抖擻滿面笑意地為一對新人奉上豐厚的賀禮。

  季培年挽著嬌妻到這桌來敬酒,他是打心底里幸福的,兩邊嘴角翹得能各掛二十對酒瓶兒,同新娘說話時嘴裡的蜜直要溢出來填滿馬里亞納海溝。

  宴罷,鬧新房,從餐廳到套房即使只短短一截路季培年也捨不得嬌妻沾地半點,眾人都贊嫂子實在伏魔高手,這麼一介風流公子也給訓乖順了。聞言,新娘笑得眉眼彎彎,季培年卻化作窮凶極惡相直威脅誰也不要提那些陳年舊事。但他剛建立了家庭便被剝奪了家庭地位,新娘鼓勵眾人,據實稟報大大有賞,於是誰也不再怕他,爭先恐後落井下石。但其實眾人心裡自有分寸,抖的那些料,只添情趣不長嫌隙。

  在這一派喜慶熱鬧中,符文遠噙著笑獨自離開。

  司機送他回家,車停穩後小心翼翼捧出一束黃玫瑰來,嚇符文遠一跳,這是要鬧哪樣?見人誤會了,司機忙尷尬解釋道這是小舟準備的,說著又搬出一隻紙箱子,裡面裝著頸椎按摩儀,也是符舟準備的。符文遠表面罵著符舟亂花錢,心裡卻是甜蜜的,忙拆了包裝享受一把,愜意得不行。

  誰說人生只能靠愛情圓滿?

  得此一子真叫人死而無憾。

  我才不允許你死,我要你長命百歲。符舟在電話里命令道,符文遠在那頭連聲應好,這才叫他心寬了,繼續與手裡的習題作鬥爭。

  十號,進行開學典禮,按善誠以往慣例,依然在教師節這天與教師表彰大會一併舉行。

  同學們已經在班長組織下準備前往禮堂,符舟神遊天外,似乎在做一個重大決定,直到同桌提醒才起身跟著人cháo漂流過去。

  位次按班級排好,二十三班座位靠後,避開了重點觀察範圍。講話很無聊,有幾個學生捧著英語小冊子在背單詞。符舟先前聽人說有的學校高一開學第一天就在進行高考倒計時,再看眼前景象,不禁十分感嘆,自己所有心思尚還停留在悠長假期的慵懶里。他四處張望,學生們都在各忙各的,班主任也並不苛求一定要認真聽領導講話,甚至看到大家對知識一片如饑似渴時露出幾分讚許笑容。

  符舟轉身坐好,卻突覺脊背一驚,他往後看去,蘇融正目光炙熱的望著他,那雙眼眸里就要傾瀉而出的熔漿仿佛順著視線滾落到他身上將他灼燒出無數窟窿來,讓他止不住顫抖,快要喘不過氣般慌忙回頭,大口呼吸。

  等他這口氣順過來了,又不自覺勾勾嘴角,兀自雀躍起來。

  開學典禮結束時才九點過一刻,下午兩點開課,這中間有很長休息時間。同學裡有很多第一次體驗集體生活,尚且沉浸在興奮與好奇中,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往宿舍走去。

  符舟走出禮堂,天氣稍陰,偶有涼風習習,十分舒慡。他並不急著離開,站在一棵黃果樹下看人cháo漸次散盡。

  黃果樹,在駱然的回憶里,黃果樹下始終站著一位笑容靦腆眉目精緻的少年,但無論符舟怎樣問詢,他們後來的故事老爺子始終不願開口。

  風過,幾片樹葉飄零下來,符舟正要抬手,肩上的葉片卻被人搶先一步揭開。

  符舟剛剛才知道,原來那日在初中部食堂,同學口中“有第一無第二”的新科狀元正是指代蘇融。方才他作為學生代表上台講話,是引起了不小騷動的。

  典禮後幾位領導拉著他做了許多美妙暢想,出來時已是人去樓空,蘇融正在兀自猶豫是否要去找符舟,該怎麼找時,卻見那人立於樹下周身少年獨有的清俊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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