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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舟到底沒和竺清去見那個人。有時候他覺得他對蘇融算是喜歡的,但有時候他又十分說不清那種感覺,像是明明篤定的一個字,寫了一千遍後反倒不認識了。

  這期間,竺清陸陸續續搜集來許多文獻,她目光堅定地指著那一行行被精心標註的文字拼盡全力要他相信眾多專家學者的研究成果:同性戀不是病。

  符舟笑笑表示感激,這事情要是落在別人身上他恐怕會和竺清持同樣的看法,但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扭轉。

  不過他對同性戀的態度到底在慢慢緩和下來,雖不到能夠無波無瀾坦然正視的時候,但也不再那麼恐懼,也不再那麼避諱,甚至開始有了去了解同類的想法。

  文字真是奇妙,難怪竺清如渴蜜般貪念。有一天他在雪片般密集的網頁里瞎晃蕩,然後他看到一段簡介,仿佛被磁石吸引一般,當即買了下來。

  幾天後,書到了,符舟拆快遞的動作簡直稱得上殘暴。

  《愛人隨風而來》……撫摸著封面上的字,他暗暗想,風?誰曾見過風?然後他被風一把拽進這個故事裡,竟在此後多年都無法平復當時的感動。

  後來他把這本書借給竺清,竺清只花了一晚上便看完,第二天頂著碩大的黑眼圈道:“柱子好幸運,能在那樣年少的年紀就遇見那樣美好的人。”

  但我也很幸運。竺清說。我們身體健康,四肢完善,頭腦雖不夠聰明但好歹夠用不拖後腿,真是不可多得的福氣。

  升上初三,好福氣的竺清又迎來了一個小小的春天。原先的班長辭職了,酒罐子班主任思索再三後委以竺清此重任,同學們熱烈鼓掌,那場面好不熱鬧,尤其是各位班幹部課代表鼓得最帶勁兒,真就好像竺清多麼深得民心似的。但符舟明顯看見旁邊身影的下巴掉得險些脫離,他心下瞭然,這是拿人家小姑娘當驢子使呢。

  臨近中考,課業越發繁重,善誠把升學率看得比命還緊張。原先的班長目標是市重點,近些年來陸續取消一系列加分政策,自然不會再任勞任怨。全班三十六個人,或成績拔尖或家境富裕,實在考不上花錢塞也能塞進去,單單竺清兩頭都不占,這免費勞工她不當誰當?

  竺清也不傻,這點小算盤一捋就捋順了,但她也沒義憤填膺,反正無用,便樂呵呵地攬過大小事務,天天抱著各科作業各間辦公室反覆跑。

  她學校里一堆爛事放學後又要趕緊去接她弟弟回家後又是一堆爛事,符舟看著都替她累,索性他成績也差,是個扶不上牆的阿斗,從此便分擔竺清一半雜務。

  初三後期,各科試卷多得漫天飛。有一天下午語文突擊測驗,完了之後就語文還看得過去又身兼班長之值的竺清被叫去幫忙批改試卷。符舟抱怨:“怎麼什麼破事兒都往你身上推!”竺清也十分無奈,但她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收了試卷就風風火火地往辦公室跑。跑到半路她又倒回來,拜託正在收拾課本的符舟幫她去接一下弟弟,符舟點點頭讓她安心,忙道知道了知道了,包在我身上沒問題。

  小學放學比初中早,以前有一次竺清去晚了,正碰見竺毓被一群兔崽子欺負,竺清擼起袖子二話沒說上去就是一人一巴掌。別看她生性隨和,一旦沾上竺毓的事撒起潑來比誰都橫,她可管不著什麼以大欺小。幾個小學生捂著臉被她火焰山一般的氣勢嚇懵了烤化了,骨碌碌一溜煙兒就沒了影子。但竺清心裡到底長了個疙瘩,從此哪一次下課不是第一時間趕來。

  符舟趕過去時,小傢伙正抱著書包坐在校門口的花壇邊,眼睛一刻不眨地搜尋著路人,生生要把人給戳穿個洞來。

  聽竺清描述,這應該就是她弟弟竺毓了。

  符舟走近,看清了這張俊俏的小臉後不禁感嘆世界實在好小,這竟是當初在十字路口要幫他過馬路的那個小傢伙。符舟自我介紹說是他姐姐的朋友,他姐姐在學校有事走不開於是他來接他回家。但對方顯然不記得他了,秉承著絕不輕易相信主動搭訕的陌生人的原則先亮著一對一百二十瓦的大燈泡把他狠狠掃視一番。

  得虧竺清對她弟弟了解透徹早有準備,否則天知道這一大一小要在這裡僵持多久。

  符舟想揉揉他的頭,被對方靈巧避開,符舟不以為意,從兜里掏出竺清的學生證,道:“這下你該相信了吧。”

  但對方還是半信半疑不肯跟他走,符舟心道蒼天啊這小鬼也太警覺了吧,這麼聰明我還來接個毛線自己不能回去嗎?

  但任務在身,於是他只好給語文老師撥了個電話,讓轉接給竺清,聽到了自家姐姐的聲音小鬼這才算是放心了。

  哎,真的好累。掛斷電話符舟覺得自己掉了一層脂肪。

  路上,符舟給小鬼買了支雪糕,竺毓仰著臉看看他,道了謝卻不打算接。

  符舟道:“你看著我買的啊,沒毒。”他雖這麼說,但他心裡清楚原因不在這兒。他真心想待朋友般待竺清好,但竺清過慣了苦日子,把錢看得賊重。不是說她有多貪財,而是對金錢她十分界限分明,絕不輕易接受別人的饋贈。比如說誰請一杯奶茶誰請一瓶水多正常的事兒啊,但她真就不能安心接受。起先符舟批評她這樣會傷了同學一片好意,竺清聽進去了,但從此受了一點恩惠她能在別處以十倍相報。

  符舟把一堆零食塞她抽屜里,正色道:“竺清,我不缺這點,真把你當朋友,想把你養胖點。你看看你這才幾兩肉啊。”

  竺清看他真要生氣了,這才打趣著說:“那你可要虧大了,我還得給我弟弟攢一份。”

  在這方面,這姐弟倆完全一個樣。現下這大熱天,雪糕都要化了竺毓卻還是不打算接,符舟只好威脅他:“你要是不吃明天我在學校揍你姐姐!”

  也不知道這倆姐弟什麼基因,聽了這威脅竺毓竟然笑了,驕傲地說符舟打不過他姐姐,他姐姐可厲害了。符舟失笑,也不跟他爭執,但小鬼好歹接過了雪糕。

  他們住的遠,那一帶算得上是這座城市的貧民窟,都是待拆的矮層小樓,租金便宜,魚龍混雜。符舟帶著竺毓順著小巷往裡走時,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罵罵咧咧地與他們錯身而過,喉嚨里咕嚕一聲,一口濃痰就直直she了出來。巷子窄,他們險些沒避開,對方嫌擋著路了,破口大罵,符舟心知惹不起,連連道歉。

  符舟往家走時,天已經黑了,影子在路燈下忽短忽長。

  他費了好大勁才撬開小鬼的嘴,竺毓說,好多事他不記得了,但他從姐姐那裡聽來誰都很好誰都善良。他不相信,他問舅舅,舅舅說他們原本住在這座城裡,後來他爸殺了他媽,竺清就帶著他在鄉下各親戚家輾轉。再後來他們奶奶死了,他們就又搬去外婆家,再再後來,外婆也死了。說到這兒舅舅呸一聲,老.子真是祖墳沒埋好攤上你們兩個!

  老師說竺清的作文不切實際,在考場上必定吃虧,但符舟現下才知道,原來她沒有信口開河,她的那些歷險童話都是她的親身經歷,不是不現實,而是太現實,只是當她把那些人物拆散重建,在另一個世界裡呈現出來時,大家都不再認識。

  他們的苦,不是同一種苦。他和於蘭好歹吃穿不愁,但竺清,物質把她□□得皮包骨頭,咧著獠牙逼迫她苟且,她卻還能有那麼多美麗的想像,多麼難能可貴。

  中考倒計時三十天的時候,市里幾所重點高中聯合舉辦了一場自主招生。他們班有八個參考名額,不過自然沒有他和竺清的份兒。中午在食堂吃飯,旁桌人議論紛紛,原來他們班的班長此去收穫斐然,全市眾才子中排名第二。

  “有第一沒第二第三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那同學搖頭晃腦地引用描述泥人張的話,可見這一屆的第一有多麼狂霸酷炫拽。

  聽了這話,竺清意味深長地朝符舟笑笑,符舟滿臉問號,猜不透她在笑什麼。

  本來按他們的成績在這人才濟濟的善誠雖拿不出手,但放眼全市,上個普通高中是沒問題的,他們只要這麼平平穩穩地度過剩下一個月就成。

  但誰知第二天,竺清沒來。

  第三天,竺清也沒來。

  符舟去竺毓學校,那花壇邊找不著小傢伙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回去了還是同樣沒來。想到她們家那地界,符舟心裡升騰起不好的預感,正打算這天她要是再不來便去看看,但竺清卻按時來上課了。

  符舟拉著她問東問西,竺清笑笑說:“我做夢了。”

  符舟蹙眉。

  我夢見萬頃淺灘,流水沒足而過。

  對這個答案符舟不免有些氣憤,你做夢能做整整兩天?但竺清沒回答他,迅速就把話題轉了,“符舟,你考哪所高中?”

  “本部吧。”善誠的高中部也是市重點,參與了這次自主招生。

  按以往他這麼說竺清必定對他的成績好生嘲笑一番,但這次竺清十分嚴肅地勸誡符舟,如果真想留在善誠,就狠下心來好好衝刺一把,他的成績也不算太爛,踩個尾巴也是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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