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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願刊登家庭套裝GG的理由呢?”

  “她的理由是GG與雜誌的宗旨相左。”

  秀樹初次耳聞此事。

  “不過,《梅特萊斯》的讀者群以二、三十歲的女性為中心,當然包括小姐和太太吧。那樣的話,即便刊登了年輕母親與幼兒身著相同服裝的GG,也不能認為違背辦刊宗旨呀。那麼她的具體理由是什麼呢?”

  秀樹驀然流露出好奇心,知佳就說得更慡快了:“那我就不太清楚了,總覺得她好像說有孩子就不太好。”

  “可是,其它婦女雜誌也登過這種商業GG吧?”

  “確實如您所述。可是,她說若母子同時出現,便過分突出家庭傾向,會造成雜誌帶有家庭色彩的印象,從而失去青年女性和獨身女性讀者。”

  如此說來,的確言之有理。不過,不能以為家庭套裝GG就有那麼大的負面影響。

  “那麼,怎麼辦了?”

  “最後,好像沒採用。”

  “這種事憑她個人意見就能決定嗎?”

  “做決定時,當然也要考慮總編及其他編輯的意見。但是,當時向井女士強烈反對……”

  雖然秀樹也搞不清楚向井為什麼如此強烈反對,不過,這是他從前不曾了解的東子的又一個側面。

  “就是太固執了吧!”

  秀樹回憶起東子說一定要生下孩子時的表情,在她那透著精明的面孔上隱匿著任性的神情。

  “她的確有這種怪脾氣,不過,平時她事事都非常細心,我生孩子的時候,她特意給我送來鮮花。”

  “以示祝賀。”

  “她說,因為沒生過孩子,不熟悉嬰兒服裝,所以送來鮮花。不過,當時也挖苦了我幾句。”

  “說什麼啦?”

  “她說,今後當了媽媽,工作還要加油干呀!”

  “她可能以為,女人有了孩子就會變懶惰的。”

  “那就不清楚了。不過,她的意思是說,孩子很可愛,以後若心中只裝著家庭就難辦了。”

  正如所想像的一樣,東子是位有才幹且熱衷於事業的編輯。

  “謝謝,事情如我想像的一樣,我就放心了。”

  “僅這些情況就足夠了嗎?”

  再漫不經心地問下去,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秀樹表示了謝意,並囑咐知佳,關於兩人會面的事千萬別透露給東子,說完與知佳分手。

  與知佳見面後的第二天,秀樹收到東子的來信。下午的會議結束後,秀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見桌子上有封信與其它郵件放在一起,因為是女人筆體便順手拿起。信封正面寫著“瀧澤秀樹先生”,背面寫著“向井東子”。內容如下:秀樹先生:

  別來無恙。今天是尤為值得慶幸的日子,所以,我也要稟告您。

  今天,好容易熬到五個月,我到區政丅府要了母子日記本,順便前往醫院讓他們給我纏上腹帶。正好是人們常說的‘戊日’纏的。因長期孕吐,我反倒比先前還瘦,外表看並不顯眼,我請護士將雪白的漂白布纏在略顯發胖的腹部,我頓時產生終於能將您的孩子生下來的切實感受。

  今後,絲毫不必擔心流產的事,已進入穩定期,可暫且放下心來。工作依然忙碌,不過,我想抽空慢慢準備嬰兒用品。

  您也很忙吧?加油干吧?我會再給您寫信的。

  親愛的秀樹先生

  東子敬啟

  讀完信的一瞬間,秀樹感到頭暈目眩。

  究竟這算什麼信呢?女人懷孕五個月之後纏上腹帶。將此喜悅的心情稟告心愛的男人,然而,此信的閱讀者卻心緒反常。女人好像是喜於言表,但是,對於男人來說自然是苦不堪言,此信內容近乎於恐嚇。

  秀樹再也無心工作,立刻與立野通電話,向他說明信的內容。

  “什麼時候收到的?”

  立野大吃一驚,驚慌失措地反問。

  秀樹答道:“剛剛!”

  過了片刻,立野又問:

  “她經常給你寫信嗎?”

  “不是。以前,我出國的時候,給我寫過信,最近不太……”

  “覺得打電話難以啟齒嗎?”

  “因為最近我工作很忙,未能與她見面。”

  信封正面寫著秀樹公司的地址,由此可見,她意識到寄往秀樹家有所不便。

  “儘管如此,她也是膽大妄為。”

  郵票上郵戳的日期為大前天,可見,大概是發信前一天去醫院纏過腹帶。信中所述給因孕吐而消瘦的身體纏雪白腹帶等情況的確栩栩如生,今後不必擔心流產而進入穩定期、所以將抽空買齊嬰兒用品等內容,使秀樹的心情愈加不安,甚至達到恐懼的地步。

  “她還是愛你的。”

  希望女人打掉孩子的男人認為是令人惶恐不安的事情,若從一心想生下孩子的女方看來,則是努力而純真的,這或許是立場不同吧。女人主動報告,男人卻什麼也不想知道,這種事實在值得同情。

  “索性……”

  秀樹剛想開口又慌忙將話咽了回去。他在想,索性滿足她的願望,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但是,如果這樣說,定會遭到立野指責。

  “也許是已經不能墮胎了。”

  秀樹不由自主地說出泄氣話,立野立刻低聲說:“不能灰心喪氣!”

  “……”

  “那封信最好立刻燒掉!”

  秀樹點點頭,將信塞進衣袋。立野仿佛看到秀樹的一舉一動,問道:“美和子小姐還不知道吧?”

  “我想她不可能知道。”

  “女人的第六感官很靈敏,所以你要小心。比如,美和子無論問你什麼都要予以否定,而且要果斷乾脆。”

  “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房間內只剩下秀樹一人,他繼續吸著煙。

  距下一個會議開始僅剩三十分鐘時間,秀樹卻怎麼也不想起身。他將上半身縮於靠背椅中,冥想剛讀過的信。

  東子突然給他寫信必有原因,可老實說,東子的本意他現在一點也不清楚。當然,信的字面內容秀樹全理解,然而,兩人之間存在著根本分歧。

  男人覺得孩子一落生便不可收拾,因而終日惶恐不安;女人卻一心盼著悠然順產,毫不猶豫。男人注重的是社會輿論和個人地位,女人則無所顧及,只為自己的肚子變大而感到喜悅。回過頭來,秀樹再仔細琢磨那洋溢著喜悅心情的書信,就會感到,對懷孕本身,男人和女人的態度從根本上截然不同。

  男人們認為做愛就是做愛,它與懷孕、分娩毫不相干;女人則以為,從做愛到懷孕、分娩是一個全過程。女人實際孕育胎兒於自己腹中,男人除性交之外與懷孕、分娩無直接關係,上述態度不正是女人與男人的巨大差異嗎?

  總之,女人關於性的想像是逐漸地無限擴展的。從性交到懷孕、分娩到養育子女的一系列性行為,會向無限的未來延伸。與此相反,男人則將性交單獨孤立起來,當性交完成時就徹底結束了,而後便會萎縮。男人僅局限於實際感受。

  男人與女人的這種有限和無限的感受相碰撞時,當然不會完全取得一致。

  想到這裡,秀樹站起身來。

  無論如何,難以將男人的這種邏輯強加於腹中懷有胎兒的女性。

  女人想生下孩子的意願已經不是某種邏輯思維,它早已超出哲理或人間善惡的範疇,屬於人這種生物與生具有的本能。

  “讓她放棄分娩也許是不可能的……”

  秀樹自言自語時,秘書進來通知他會議將要馬上開始。

  當天晚上,秀樹與往常不同,未與同仁聚會,早早地離開公司,來到位於赤坂的飯店地下的體育俱樂部,練得渾身微微冒汗後,在一層餐廳獨自吃過晚飯。素日秀樹回家很晚,今天應該早些回去。可又擔心,到家見到妻子就為東子的事提心弔膽,反倒會遭到妻子的盤問。

  然而,再這樣拖拖拉拉地混下去會錯過時機,工作也會受到影響。秀樹想在不得不同意東子的意見之前劃出一條界限,為此,有必要事先搞清楚能夠墮胎的最晚期限。

  秀樹茫然無策,最後決定給高中時代的朋友打電話。這位朋友叫野本,在品川開辦一家婦產醫院。若從家裡給他掛電話,秀樹擔心妻子會聽到談話內容,因而用位於俱樂部公用電話亭中的電話撥通了野本家。

  時間已過八點,所以野本正好在家。他立刻接了電話:“怎麼啦?你可是稀客!”

  突然被野本這樣說,秀樹忙為久疏問候表示歉意,隨後若無其事地說:“我有些關於人工流產的問題想請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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