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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別去吧。

  從七月到八月,迪子始終在這樣的搖擺不定的心情中渡過。

  八月十六日,京都因過大文字火(陰曆七月十六日夜裡,京都如意岳山腰上燃燒的“大”字形篝火,相傳起源是送魂的篝火。——譯者注)而熱鬧非凡。

  從夜裡八點起,以東邊如意岳的“大”宇為主,西邊的大北山左側“大”文字招呼應,“大”字被燃得通紅,染紅了京都的夜空。接著,松崎的妙法、西賀茂的船、嵯峨曼茶羅山的烏居等相繼都點超了篝火,這篝火據說是送還被盂蘭盆會迎去的精靈,但在以前,因為沒有霓虹燈和電燈,肯定還要壯觀得多。

  這天夜裡,迪子六點鐘在花山餐廳和阿久津約會了。

  以前好不容易堅持了有兩個月沒有見面,現在為何同意了?迪子自己也不清楚。

  這天下午,阿久律趁沒人時來到迪子的身邊,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六點在花山等著”。

  若在平時,她總是看後隨即就把它扔了。但這天卻沒有扔,她把它折小後塞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裡。

  快下班時,富於和伸代她們談論著大文字火的事,什麼在白川疏水看得最清楚啦,什麼從旅館的休息室里眺望最佳啦,各自熔耀著自己約定要去的地方。有的是朋友之間相互約好的,也有的看樣子和男友在一起。篝火的壯觀自不待言。她們好像以此為藉口,樂衷於和意中人約會。

  迪子想和阿久津見面,也許是因為受了宮子她們的感染。

  大家說著“再見”離去後,化驗室里只剩下迪子一個人時,她陡感孤寂。

  一邊在心裡決定著要和阿久津分手,不再見面,一邊到關鍵時回到現實中一看,寂寞已經超過了她獨自承受的能力。

  在這廣漠的世界裡,現在,確確實實在等待著她的,只有阿久津一人。如此一想,迪予突然思念起阿久津了。

  她想起了所長的話,到了該分手的時候,自然就會分手的。

  即使強求也無濟於事……

  迪子自言自語著,便急急地把試管放入洗滌筐里,脫下白大褂,換上白色的罩衫。

  “我以為你又不會來了呢。”

  一看見迪子趕來,阿久律喜形於色。聽見這話,迪子才發現自己破了以前的忌諱,竟恬不知恥地跑來。

  “有兩個月了吧。”

  阿久津頗感懷戀地望著迪子。這裡不是化驗室,是在咖啡店裡,阿久津的表情和以前煥然不同,顯得安樣而稍稍有些衰頹。

  “來了就好。”

  也許久逢迪子,精神振刷,阿久津馬上要服務員送啤酒。

  “為什麼躲著我?能向我講講原因嗎?”

  “沒什麼呀。”

  “討厭我了?”

  不是因為討厭,是因為喜歡才不想見面的。交往過甚,就會遲疑不決地被一直拽進泥沼里,不能自拔。這麼拽著,也許阿久津求之不得,但迪子卻經受不起。即使被他拽著,對迪子來說,她也希望人生是體面而有收穫的。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倘若生活不是面對收穫,便會毫無意義。

  這些話,迪子現在已經不想說,即使說了也不知道阿久津會不會明白,即使明白,也不指望他會有何反應。

  現在,迪子是豁出去了。兩個月沒有見面,她突然想見面了。不管什麼樣的理由都行,總之現在只要能填補大文字火之夜的孤獨就行。以後的事,以後再考慮。“出去走走?”

  迪子慡氣地點點頭。

  走出店外,暑氣迎面撲來,人聲沸騰。離山上點火的時間還只有幾分鐘。

  “看大文字?”

  “隨便你啊。”

  阿久津點點頭,向正在駛近的出租汽車招招手。

  “南撣寺。”

  聽著阿久津對司機的吩咐,迪子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著大文字火一起燃起。

  二

  從八月到九月,迪子和阿久津又破鏡重圓舊情復發每周一兩次,在輸血中心下班後,去花山餐廳或附近的咖啡店裡約會,接著去旅館。在那裡交歡,過了十點兩人分手。以前甚至還過著無言脂祈禱著要分手的,現在一看,又恢復到以前那個樣子了。

  殊死地忍受了二個月卻又重敘舊情,這是因為在大文字火之夜被燒山的熱鬧所引誘,才終於許身了。

  也許再稍稍振刷一些精神,就不會是這樣的。

  冷靜下來一想,那也不能只怪是大文字夜,事情總有一個因果。肯定是因為在迪予的心裡,常常涌動著想要和阿久津見面的衝動,頭腦想要分手,身體卻沒有認可。

  迪子對自己意志的脆弱著實地吃驚了。如此想要分手,一留意卻又在原地。

  可是,見面後作愛,即使行為一樣,內心深處也在慢慢地發生著變化。

  下班後約會去旅館,在這一成不變的模式中,迪子的心靈已經失去了哪怕短暫的情熱。

  接受撫愛情慾燃燒,這和以前無甚不同。不!有時也燃燒得超過了以前。但是此後心靈急遂地醒來,一邊還殘留著撫愛的餘韻,一邊內心迅即地恢復平靜,玩味著孤寂的情感。即使身體對撫愛毫不掩飾地作出反應,心靈也總在別處訪惶。

  說實話,迪子對阿久津決沒有再多的要求。

  約會後替她平息體內沖涌的迷亂。和阿久津見面,只是為此,她既不想再多地接近阿久津,也不想獨占他。和以前那種為靈肉的搖憾而煩惱相比,肉體按生理的要求在誠實地接受那樣的撫慰。對此,迪子可說是愉快的。阿久津即使留意著回家的時間,頭腦清醒地意識到要馬上回到妻子那裡去。對此她也已經沒有絲毫的反感。要說完全沒有牽掛,那是謊話,但決不會像以前那樣為此而嫉火中燒。

  這樣的狀況,對阿久律也是便利的。要說他所希望的,便是順從他,作愛後淡淡地分手,絲毫沒有遭惹怨恨或哭哭啼啼之類的麻煩事。光從處理情慾來說,這自然是最好不過的狀況了。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交往著,在不相互抱有奢望的默契中求得安定。

  兩人的關係,也許從慾火旺盛的夏季,越過一個頂峰,開始進入秋季。

  十月十日,秋季舉行的鴨川的舞蹈開始了。迪子在學生時候就跟隨住在山科的叔父,去參觀過先斗町歌舞訓練場。

  花團綿簇,舞姿優美,令人美不勝收。記得當時還隱隱地覺得這是個無聊的世界。對目標朝著大學的迪子來說,她無法簡捷地理解女人為何要如此裝飾自己。此後迪子再也不想光顧那樣的舞蹈,將大好時光投在那上面了。迪子覺得,無論怎樣漂亮,那樣的東西,只是女人的虛榮心和對男人的獻媚。

  但是,進入十月,街上一出現了鴨川舞蹈的招貼畫,迪子仍然照例會感到秋天已經來臨。她會想起那時跟著叔父去時身上已感寒冷,外衣外還穿著對襟毛線衣。也許因為這個原因,那招貼畫裡總是秋意深濃。圭次來京都,正值這鴨川舞蹈開始的十日晚上。這一次圭次的來訪也是猝不及防的。這天下午,他從新幹線的列車上打電話來,說傍晚到達,想和她見面。

  迪子感到不滿,說來就來,如果提前哪怕一天通知她,她也可以留意一下服飾。可是她沒有理由拒絕他。

  六點,迪子如約在車站大樓里的咖啡廳里和圭次見面。四個月沒見圭次,他顯得更剛毅,象個男子漢的模樣。

  “到名古屋出差來的,因為想見你,所以決定再休息一天。”

  上次分手時很糟糕,但圭次毫不在意,好像忘了一樣。

  “今天夜裡住在部長家裡?”

  “在等你時我已經訂了H旅館,來京都的事,我還沒有對姐夫說過。”

  “為什麼不聯繫?”

  “我對你說過,姐夫這個人很不好對付。”

  “可是,你難得來這裡……”

  “如果住在姐夫家裡,就不能和你很悠然地見面了。”

  圭次笑了。他的臉龐被太陽曬得黢黑。迪子在這笑臉中看見了求偶時的激動的神情,便有些憂鬱起來。

  “吃點什麼吧。”

  光一個吃飯,圭次也和阿久津不同。若是阿久津,在哪裡吃什麼,他必定先徵求迪子的意見,但圭次僅說“來和食吧”,迪子一點頭,他便說,“那就去這裡面吧,”隨即便走進大樓內的和食專業店。

  好不容易來一趟京都,也可以去市內稍有特色的店裡品嘗河魚和山菜等京都風味的料理,但他對那樣的地方連瞧也不瞧。眼下在迪子的面前,也是一瞬間工夫就將放在兩人面前的、在哪家店都有的測羊肉吃個精光。

  “去旅館吧,房間我訂到七點鐘。”

  迪子發現一去旅館就會重演上次那樣的一幕,便有些不願意,但圭次不容分說地拿起發票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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