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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沙沒能如願,失去鄭達遠這棵樹,她才發現自己在沙漠所一點兒優勢也沒,誰也不拿她再當碟菜。況且現在的沙漠所,真可謂雞飛狗上牆,亂得一塌糊塗。沙沙樓上樓下轉了幾圈,轉出一肚子氣,恨恨地丟下一句:“我就不行,我的地盤我還做不了主?”然後趾高氣揚回來了。

  回到家,才發現那份趾高氣揚是裝的,也是逼的,不那樣做,她不是更沒面子?

  一層憂傷漫上來,漫得很痛苦,漫得快要令她窒息。有那麼一刻,她想起了葉子秋,她問自己,該不該去看看她?但很快她就搖了頭。我是不能去看她的,死也不!她抓起電話,就給江長明打。該死的江長明,居然不接電話。連打幾遍,江長明竟然可恨地將手機關了。

  沙沙茫然了,很茫然。這種情緒最近一直跟著她,從深圳就跟著她,一路到上海,然後再到銀城,陰魂一樣不散,時不時就跳出來,折騰她一次。冬日慘白的陽光打窗戶漏進來,弄得屋子裡死氣沉沉,窗外的天空更是灰白,一進入冬天,銀城就跟患了白血病一樣令人壓抑,令人看不到未來。沙沙叫了一聲,大叫,把心裡那層兒堵叫了出來。然後收拾行裝,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了!

  冬天的沙漠白瓷瓷的,太陽把風景殺死了,風又把更蒼白的風景掠了過來。沙沙對沙漠絕不陌生,她的名字還是兩個沙哩,據葉子秋說,這名也是鄭達遠起的。母親葉子秋每每提起那一幕,聲音總會變得比平日暗啞一些。對不起,沙沙真是對葉子秋狠不起來,儘管她發誓要狠,比對待鄭達遠還要狠,可一想起她,母親這個詞還是跳到了心中,她躲不開。母親說,那也是個冬日,銀城充滿了寒意,運動的狂cháo已在漸漸退去,母親葉子秋心裡,那股燃燒著的火焰早已熄滅,她開始用另一種眼光看世界了。那個冬天她已五歲,因為缺少營養,看上去就有三歲大一點,母親一直叫她不不,意思是她不該來到這世界上。那個冬天的一場雪意外地感染了母親,母親葉子秋發現自己竟是很愛雪的,她在雪中走了整整半個晚上,回去後見女兒正在來自老家的姨姥姥懷裡睡著。莫名地她就抱過了女兒,一口一個雪雪的叫了起來。睡熟的姨姥姥被驚醒了,驚恐地瞪住她:“秋你咋了,一場雪把你給嚇出病來了?快放下,凍壞了孩子可了不得。”

  那個晚上,姨姥姥揣著一顆總也放不下的心說:“好歹你也得把孩子抱去讓他看看,天下哪有你們這種當兩口子的,夫妻五六年不見面,孩子五歲了當爹的還不知道。”

  葉子秋沒說啥,這事兒是她心裡一塊疤,不願意被人提起。不過姨姥姥的話還是起了作用,她也覺得,該去沙漠一趟了,畢竟,他們還是兩口子。沙沙這個名就是那次取的,葉子秋至今也不肯把鄭達遠見到女兒時的情景講出來,她只是聲音暗啞地說:“你父親那時已經離神經病不遠了,都是沙漠鬧的。”然後,就牢牢地閉上眼和嘴,長久地不發出聲音。小的時候,沙沙是愛纏著母親講這些事的,她覺得沙漠好玩,有駱駝騎,有那麼香的沙棗花聞,還有沙湖裡的鴨子,總之,她覺得沙漠比銀城好。長大,心裡就不是那想法了,她開始恨沙漠,最恨的,就是沙漠奪走了爸爸。

  哦,爸爸。

  沙沙的眼裡有了淚,真的是淚。這生,她最欠最缺的,就是爸爸這個詞。儘管鄭達遠在以後的日子裡給過她不少補償,但跟她渴望的父愛比起來,那補償簡直就是毒藥,不給她興許還能把有些事兒忘掉,給了,她的心卻牢牢地困在仇恨里。

  她曾跟江長明說過,啥是真正的沙漠,不是騰格里,是我的心,我的家!往事漸遠,情恨已逝,沙沙再也不會為這些事兒煩惱了,也不去跟葉子秋刨根問底了。愛說不說,不說拉倒,你想說,我還不愛聽!她知道那裡面有個故事,很蹩腳很倒胃口的故事,過去她想搞清,現在,她懶得動那心思了。搞清又能咋?有時候她會這麼反問自己,是啊,搞清又能咋!

  鄭達遠死後,沙沙難過過,很短,興許也就在追悼會上。沒辦法,她就這麼個人,啥事兒都不想強迫自己。再說痛苦是裝不出來的,也裝不像,得心痛才熊直痛,她的心早就木了,從鄭達遠無意中說出那句話以後,她的心就開始走向木,甚至走向墮落。可惜葉子秋還不知道,還自以為是地認為,她把一切包裹得很嚴密,包裹得到今天還沒讓女兒嗅到一絲氣息。多麼可恨可憎又可憐的女人啊,一輩子都是自以為是。把自己毀了不說,還想把女兒也毀了。

  沙沙的淚再次湧出來,這次,是為自己流的。該流。

  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這份可憐是別人看不出來的,也體會不到,可她真的好可憐。一個沒有爸爸的人,一個到現在還搞不清自己身世的女人!沙沙就這麼亂想著,淚眼茫茫的,踩過了沙灘,踩過了林地,來到了江長明面前。

  也就在這一天,沙縣賓館裡,李楊跟吳海韻,卻意想不到地吵了起來。李楊一心要將林子的過冬看護交給吳海韻,吳海韻對此事卻有自己的看法,她說:“過冬看護儘管是我們公司的強項,但林子是沙漠所的,人家江長明不同意,就證明人家有不同意的理由,何必非要搶這點事兒?”

  李楊不屑地說:“他不同意,他有什麼資格不同意?”

  吳海韻的臉色不大好看了,但她還是保持著平靜的語調:“李縣長,有資格沒資格的我們不論,既然是合作,就要雙方心情愉快,對方不高興的事,我吳海韻不做。”

  “他高興了,可我不高興。”李楊說著,目光對在了吳海韻臉上。吳海韻反感李楊這種目光,但她沒躲避,坦然地盯住李楊。李楊這句話的意思她明白,但她仍舊裝糊塗,她岔開話題說:“我打算去一趟南方,有什麼話,回來再說吧。”

  “去南方做什麼?”李楊緊追著問。吳海韻就很不高興了,她是一個不喜歡讓別人強迫著做什麼的女人,況且這人還是李楊。李楊最近對她的態度真是有點兒過分。

  “用不著啥事都向你匯報吧,李縣長?”她用略帶譏諷的口氣說。

  李楊頓了一下,吳海韻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他什麼。“吳大老闆現在口氣真是不一樣啊,怎麼,找到新東家了?”忍不住的,他就把心裡窩了很長時間的話給說了出來。

  不說這句還好,一說,吳海韻騰地變了臉色:“李縣長,這種話我希望以後不要再聽到!”

  李楊卻得寸進尺:“怎麼,刺痛你了是不?你現在是財大氣粗,我一個小小的李楊,能將你如何?”

  “既然你清楚,那你還說這些做什麼?!”吳海韻也激動起來,口氣幾乎是在審問李楊。

  “好,既然你不念舊情,也別怪我李楊翻臉不認人!”李楊啪地將菸頭扔地下,臉上露出一股好久都未曾出現的兇相。

  吳海韻笑了笑,這笑有點幾輕蔑的味道,也有點兒打內心裡不把李楊當碟菜的鄙視。她沒說話,李楊露出這等嘴臉,還有什麼意思跟他繼續說下去。吳海韻的輕蔑激怒了李楊,李楊本來就對她耿耿於懷,原想自己態度一橫,她可能就會怕,就會……沒想,她還是這麼的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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