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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達遠三代”幾乎具備了這一切特徵,更令江長明驚喜的,這樹的綠很特別,眼下正是沙漠最熱的時節,別的植物包括紅柳還有梭梭全都曬得耷拉了頭,無精打采的樣,那綠也泛著白,有點兒蔫,有點兒敗。獨獨這“達遠三代”,保持著鮮綠,嫩綠,仿佛剛剛吸足了水,正把一身的油綠往外擠。再看樹枝條下,蔥蔥鬱郁長起的,是糙,它靠枝條向糙傳播著水分,又借糙的生氣補充著自己。這便是物與物之間的互補,相生學。

  江長明直起腰,望著這將近六畝地的林子,望著這一地待長的樹苗,心,忽然就被什麼給堵上了。

  培育“達遠三代”,老師一直是在暗中進行的,江長明也是在一次跟老師談話時無意中聽他提起的。老師沒向所里打報告,也沒申報課題。“達遠二代”的失敗,對老師打擊很大,一度時間,他的臉整天被陰雲罩著,心情灰暗得更是沒法提。對一個專家來說,一生培育不出一個新品種,不是啥稀奇事。只有理論建樹沒有實質性創造的專家多得是。就在他們沙漠所,憑論文或專著吃上專家飯的,也大有人在。老師一生論文不多,專著更是空白。他憑的,就是在沙漠裡實打實搞科研,搞培育。“達遠一代”曾作為最受歡迎的抗沙植物,被沙縣及周邊縣區大量引進,廣為種植,對抵制騰格里大漠的沙化,保護乾旱缺水地區的植被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隨著地下水位的一再下降,還有沙化面積的不斷增大,“達遠一代”漸漸被淘汰。畢竟,它的抗旱性還不是太好,如果缺乏灌溉或是雨水的滋潤,成活率就會大大下降。眼下五佛及蒼浪那邊,還主要靠它,但在沙縣,在騰格里大漠腹地,它的地位卻遭到了顛覆。

  誰來取代它呢?一度時間,沙漠所圍繞這一課題,展開過激烈爭辯。以龍九苗為代表的理論派堅決不主張再搞實驗,理由是搞這樣的實驗成本大,熬時長,而且能否出新成果,誰也沒把握。龍九苗看重的是學術,是理論上的先鋒性。而且他向來不認為憑藉一種新樹苗就能把沙化問題給解決掉。他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抗禦風沙不是簡單地種樹,要把治理沙漠上升到生態大平衡這一高度,要從人文領域去探討它的未來。”他的“人文沙漠”一說,一度時間成為一個關鍵詞,得到了上上下下的好評。有人說這種提法新cháo,符合國際社會的新思維。也有人說這種提法找到了沙化的社會根源,找到了人類的頑症,要想治理沙漠,就得先治理人類的思維。云云。

  那個時期老師是寂寞的,是受排擠和嘲諷的。“達遠二代”先後花去幾十萬,耗時六年,最終卻落個一無是處,他不能不背負質疑的目光,不能不面對來自方方面面的詰問。而且江長明清楚,“達遠二代”的失敗,不只是培育新品種的失敗,關係到老師代表的方向是否正確,是否還值得堅持?在沙漠所,老師鄭達遠跟龍九苗之間,是兩種cháo流、兩種方向的鬥爭,龍九苗堅持宏觀上的治理,全景式綜合性的治理。老師鄭達遠只認一個字:樹。

  在這個年代,如果一個人堅持要用種樹來治理沙漠,無疑是要遭人恥笑的。這辦法太老土,太落後,也太讓人覺得沒有學問。而老師卻常常冷不丁問出一句:“除了種樹,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沒有!真的沒有!這是多番思索後,江長明自己找到的答案。

  3

  “達遠三代”的出現令江長明他們的工作一下簡單起來。“我們啥也不需要再準備,就把‘達遠三代’的工作做好。”很快,江長明給組裡的人分工。尚立敏堅持做好觀測和記錄,準確掌握“達遠三代”的生長特性。方勵志跟牛玉音一道,儘快找出老師培育新品種的實驗資料,將其整理。江長明確信,老師一定將資料留在了沙窩鋪,說穿了就是由牛棗花保管著。想到這一層,他對牛棗花有了新的看法,這人一定不簡單。一股欽佩之情油然而生,他跟玉音說:“能不能將‘達遠三代’推廣開,資料很重要,這次,說啥你也要幫幫我們。”牛玉音真是沒想到,一根樹苗在他們眼裡有那麼值錢,從他們臉上,她看到一股陌生而又新鮮的東西。她說:“如果真的有你們說得那麼神奇,沙鄉人的日子可有希望了。”牛玉音說得一點兒也不為過,這些年,她目睹了家鄉父老在風沙侵害下的艱難生活,如果風沙再遏制不住,沙鄉人就沒法在這片土地上繼續生活了,跟沙灣村毗鄰的羊路村,已有人攜家帶口,往安西那邊移民了。

  安排好這裡的一切,江長明帶上助手小常,急著去縣上,他要為老師奔走,為“達遠三代”奔走。誰知再次來到縣城時,就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沙縣縣長白俊傑交代問題時“咬”出了鄭達遠,說將近二百萬的治沙資金都是被鄭達遠先後拿走的,至於這些錢是否進了鄭達遠的腰包,他也不好說。不過他交代出一個重要事實,鄭達遠的女兒沙沙去年五月一次從沙縣沙生植物開發公司拿走四十萬,說是辦公司急需錢。當時馬鳴讓她打借條,沙沙居然蠻橫地說:“打什麼借條,有本事跟我老爸要去!”

  “不可能!”江長明當下就沖跟他報告消息的人吼,“老師是怎樣一個人,我比誰都清楚。”

  “你清楚不頂用,要讓調查組和反貪局的人清楚才行。”來人說。

  “那是他們的事,他們不會憑白俊傑一句話,就給老師定罪吧?”江長明憤憤難平,老師一生為治沙事業嘔心瀝血,鞠躬盡瘁,死了,竟還有人如此歹毒地誣陷他!

  還沒等江長明把火發夠,師母葉子秋便打來電話,撕扯著聲音說:“長明你快來,他們,他們要抄家……”

  趕到省城,葉子秋已被送進醫院,她是連驚帶嚇,再次發病的。據說當時的情景很嚇人。江長明顧不得休息,連忙又往醫院去。正好這一天肖依雯也在上班。

  看見江長明,肖依雯略略有些不自在,不過她巧妙地掩飾了。

  “才回來?”她問。

  “剛從沙縣趕過來。”江長明答。

  “師母的病情咋樣?”兩個人邊上樓,江長明邊問。

  肖依雯捋了捋額前的秀髮,很是擔憂地說:“比上次情況還要不好,你要做好長期護理的準備。”快到病房時,江長明看見匆匆趕來的林靜然。林靜然也是剛剛聽到消息,檢察院的做法令她大為惱火,路上她已打電話,就此事向有關方面提出質疑。

  三個人結伴進了病房,葉子秋剛從急救室抬出來,這陣兒服了藥,睡著了。從臉色看,她的病情似乎沒上次那麼嚴重,不過肖依雯說,病人的心臟不好,隨時都有昏過去的危險。果然,一個小時後,葉子秋突然出現反彈,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四肢冰涼,血壓也一下降了許多,她被二次抬進急救室。

  肖依雯她們施救的過程中,江長明接到副省長周曉哲的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他想找他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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