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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萬,怕遠不是這個數。”玉音聯想到前些年的傳聞,還有這次來到沙漠水庫後聽到看到的,心裡竟給周宏年算起帳來。

  兩人正說著話,蘇教授進來了。“可恥,真是可恥,一台價值四十萬的設備,他們竟敢以八十萬做帳,這樣下去,國家投到水利工程上的錢,全讓這伙蛀蟲給私吞了。”蘇教授憤憤的,這些天他老是處在激動中,情緒無法克制。原來,教授剛才跟機房的老鐵閒聊,順口問了句機房新進的一台設備的價格,老鐵說這設備值錢,八十多萬哩。

  “八十多萬?”教授當下就吃驚了,他對這設備真是太熟悉,每年單是他推薦到各水利單位的,就不下十台。沙漠水庫進的這台雖說是二代新產品,但價格絕不會超過四十萬。當下,他就很較真的到財務去查帳,一查,就把他給氣成了這樣。財務帳上果然是八十二萬。

  “八十二萬啊,他們也真有膽!”教授還在憤怒中,玉音想勸,又不敢勸。這些日子她聽到的真是太多,似乎沙漠水庫到處藏著貓膩,到處都是黑洞。一線的同志們怨聲載道,對管委會敢怒不敢言,只能趁沒人注意時悄悄給她們說上幾句。就這,還再三叮囑,千萬別說是他們說的。

  她心中神聖的沙漠水庫,一座養育著三十多萬人口的亞洲第一沙漠水庫,竟藏著這麼多不為人知的黑幕!憑她的閱歷和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她真是無法讀懂這一切。興許,隨著工作的深入,她會對自己離開多年的家鄉有一個新的認識。

  “光發火不頂用,教授,我們應該想辦法,把這些黑幕全揭出來。”喬雪比玉音大幾歲,閱歷也相對豐富一點。她父親是省上一家報紙的資深編輯,一遇上事兒,她就先想到在父親那家報紙上爆光。

  “不頂用的,你們還不了解這社會,我們能做的,只是份內的事。其它事兒,我們壓根就無權過問。”教授的話透出幾份無奈,幾份蒼涼。也難怪,自打決定從縣城搬到沙漠水庫,他每天都被來自方方面面的力量干擾著。就在今天上午,他還接到來自省城的電話,要他注意點全局,不要把這次下來的目標和任務搞錯了。這次負責帶隊的領導也找他談話,要他調整工作思路,一切為了迎接國際組織的考察,凡是不利於考察的,都必須無條件停下來。也就是他,如果換上別人,怕早就收攤了。

  這個世界畢竟不是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況且你只是一個專家,現今一個水文水資源專家,分量能有多重,怕是他比誰都清楚。所以多的時候,他不得不發出空嘆。

  “難道這事兒就沒人管了?我就不信,一個小小的管理處,手眼能通得了天!”喬雪還在激動著,教授卻已沉浸到自己的思想里去了。他的擔心遠不是腐敗掉多少錢這麼簡單,如果資料出了問題,國際組織的援助就會無條件停止,而且,這種事兒一旦捅出去,受牽連的將不只是沙漠水庫。按照國際慣例,很多相關或類似的項目,援助計劃都要擱淺。到時候,怕就不只是錢的問題,受損的,將是行業的榮譽,國家的榮譽。可恨的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誰意識到這些。大家都在忙著做表面文章,都想以應付的心態和手段逃過這次檢查。殊不知,國際組織的官員和專家跟中國的官員完全是兩碼事,他們不會為你的表面所誘惑,他們注重第一手資料,注重合乎規則的工作程序,恰恰,這是我們最最薄弱的。

  一輛小車駛進沙漠水庫,不多時,將教授拉走了,說是縣上來了重要客人,讓他立刻回去。

  玉音和喬雪丟下手頭的工作,翻著白眼,互相張望著。

  第二天早上,玉音正在水庫邊的樹林裡散步,老鐵匆匆走來說:“你姑病重,六根讓你趕緊回去一趟。”老鐵跟六根是同鄉,他是那個叫亂石崗的小村莊裡惟一吃皇糧的人,六根到沙漠水庫拉水,全是靠他,要不然,這金子般的水說啥也輪不到六根頭上。

  一聽姑姑病了,玉音猛就慌了手腳,假都沒來及請,收拾東西就往沙窩鋪趕。偏巧這一天一輛進沙窩的三碼子都沒,都怪那個國際組織,一聽國際組織的官員要來,縣上立刻下了死命令,凡是進入沙漠的大小車輛,都必須嚴批。沒有通行證,一輛也不能放進。玉音只能憑了雙腿往裡趕,走了沒多大工夫,太陽就毒毒的she下來,曬得人想呻喚。玉音眼前不斷浮出姑姑瘦弱多病的身子,她印象中,姑姑本來是很要強的,把自個當男人一樣使喚。可不知哪天起,姑姑的身子就弱下來,一天不如一天。前年假期回來,她跟姑姑一起剪樹苗,剪著剪著,卻不見了姑姑,等發現時,姑姑已昏過去多時。那時玉音就逼著姑姑住院,本來都已坐上了車,誰知爹攆進沙漠,楞是說:“不就患個傷風感冒麼,犯得著這麼招招搖搖,莊稼人誰不得個頭疼腦熱,要是都往醫院送,醫院還裝得下?”玉音知道,爹是心疼錢。哥哥玉虎剛結完婚,帳拉了一屁股兩肋巴,牛年馬月才能還得清,爹把錢看得比命眼子還重。姑姑呢,本來就不想去醫院,一聽爹這樣說,死活不去了,說省下幾個藥錢將來給她置嫁妝。

  玉音想著,急著,心裡痛著,頂著毒日頭,趕在太陽西斜時到了沙窩鋪。一進紅木小院,就看見頭上裹著紗布煎藥的六根。

  “我姑咋了?”玉音惶惶問。

  “音丫頭,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叫你姑姑罵死了。”

  玉音顧不上跟六根囉嗦,一頭鑽進屋子,見姑姑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像是從死神中硬拽了回來。玉音再也忍不住,眼淚嘩一下就下來了。慌得六根打外面跑進來:“不哭,活人面前不興淌眼淚,不吉利。”

  “啥吉利不吉利的,我姑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思說這話。”

  “我說錯了成不?”在牛家一家人面前,羊倌六根永遠是那麼低聲下氣。默了一會,見玉音並沒真生氣,六根又大著膽子說,“音丫頭,你先喝碗水,容我慢慢跟你細說。”

  這一說,就把玉音心裡的另一塊石頭給掀騰了起來。

  那晚,棗花本來是能抗過來的,吃了六根拌的拌麵湯,感覺體內有了不少精神,掙扎著下床,想把六根做飯時弄亂的廚房收拾乾淨。棗花是個愛乾淨的女人,就是在這荒漠深處,她也容不得屋裡屋外亂一丁點兒。她這輩子最看不上的女人,怕就是自個嫂嫂蘇嬌嬌。俗話說,女人是屋裡的一把笤帚,這笤帚有多勤快,屋裡就有多乾淨。可蘇嬌嬌是把刺笤帚,挨到哪,哪准亂,所以最好她還是睡著。棗花掙扎著來到小院,一看院裡擺放得整整齊齊,夜色下,小院甚至發出一種奇光,撩得人心兒撲兒撲兒的,很想生出點什麼。棗花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心裡不知怎麼就恨出一聲:死六根,還真成仙了。她來到廚房,原想又髒又亂的廚房出奇的乾淨,竟比平時自己收拾得還乾淨。棗花怔怔地立在廚房門口,心裡就不只是感慨了。

  想想,六根進沙漠,也有六七年光景。那時老鄭還很健康,兩個本不相干的人,居然投機得要死,不但能喧得來,還成了酒友,時不時的,搗鼓出一瓶酒喝。喝大了,老鄭就鼓動六根唱,唱花兒,唱曲兒,唱啥他都愛聽。六根也不拘束,他那破嗓子,還真敢當著人家老鄭的面唱,直把黑夜唱得亮堂,把苦澀單調的日子唱得有了滋味。要說這六年,要是少了六根,這日子,還真是不好打發。最不好打發的,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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