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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音連驚帶恨,把這話說給了母親,沒想蘇嬌嬌鼻子一哼:“你有聽的沒,別人說你哥殺人你也信?人家都向著自家人,你倒好,摻和到外人堆里編排自個的哥。”罵完這句,蘇嬌嬌趿拉上鞋餵豬去了,玉音攆過過去:“媽,是真的。”

  “還煮的呢,夾嘴,往後少嚼這號沒牙根的話。”

  玉音沒想到,母親會這樣袒護哥哥。從拾糙嘴裡,玉音還知道了哥哥不少事兒,哥哥真是變了,變得令她擔憂,令她害怕。她想一定要跟爹媽講清楚,決不能眼睜睜望著哥哥往斜路上走。還沒容她等到爹,玉虎便撲了進來,指著她鼻子,一口一個外家人,罵的話又歹毒又傷心。玉音剛要爭辯,哥哥的嘴巴便搧了過來。媽在一旁助威:“打,還念研究生呢,老娘的錢白花了,養個狗還知道搖尾巴,辛辛苦苦供下了個啥,供下了個無義種。拾糙說的那麼好,不讓拾糙供你做啥哩?”

  玉音白白挨了一巴掌,還沒地兒訴冤去。到這時她才明白,哥做的一切媽都知道,媽給哥撐腰哩。

  這個家怎麼這樣?好像這次回來,所有的事兒都發生了改變!

  玉音哭了一陣,不哭了,她突然想回學校,明天就回。家裡她是一天也不想呆了,姑姑這兒她也不想再呆下去。她真是後悔,這個假期就不該回來。

  這個晚上,玉音突然想起那個叫駝駝的殘疾人來,想起兩年前那場可怕的車禍,還有為駝駝獻血時發生的那場災難。人生到底是怎樣一場戲啊,為什麼對它越是較真的人,命運給他的路就越是艱辛。玉音從姑姑聯想到駝駝,又從駝駝聯想到自己,想來想去,就把自己一次次給想哭了。後來她記起駝駝說過的一句話:“有啥難事兒,儘管來找我,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身上有你的血。”

  2

  駝駝的命的確是玉音救的。

  兩年前那個落葉灑滿糙地的秋日的黃昏,玉音心情激動地走在濱河路上。她沒法不激動,水文專業本來是這些年相對寂寞的專業,就業更是艱難,玉音壓根就沒抱留在省城的奢望。她提前回了趟家,到沙漠水庫考察了一番。她想,如果能在沙漠水庫謀到一份工作,就該很知足了。誰知畢業前一天,校方將她找了去,說社科院要人,校方推薦了她,不過能否如願,還得看後面一系列考試考核。玉音甚感震驚,社科院啥地兒啊,能輪到她?在她的想像里,那是博士碩士才敢問津的地兒,是專家雲集的地方,哪能輪上她一個才畢業的本科生。不過校方說得很認真,一再強調,對方是看中她的優秀大學生身份,還有她優異的專業成績,要玉音做好搏一搏的準備。

  玉音當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能留在省城,而且是社科院,對一個沙鄉來的女子,該是多大的誘惑。可真到了應聘階段,難度便像珠穆郞瑪峰一樣橫在眼前。社科院本年度只要一個水文專業的本科生,通知應聘的卻有一百多人。玉音真是不負厚望,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終於在這一天,拿到了錄用通知書。她多麼想找人好好慶賀一番啊,但她忍住了。她知道這才算是拿到了一張門票,能否在社科院立足並干出成績,都還是未知。不過,內心的激動是無法克制的,走在黃河岸邊,她感到腳步能在秋日的落葉上飄起來。

  黃昏將濱河路罩得一片濛濛,樹蔭遮蔽下的糙地,飄起一陣陣清香。還未開敗的各色花卉,正在把最後的笑臉露給遊人。濱河路向來是迷人的,充滿溫情的。遠處,黃河聲濤濤,這條母親河,以她千年不絕的聲音,向大地傳遞著福音。玉音在黃河母親的雕塑前凝了會神,穿過碎石鋪成的小徑,在一對對情人的喁喁私語中,往寬闊的馬路上去。

  腳步剛踩到馬路上,可怕的一幕發生了。玉音清楚的看見,一輛自西往東的越野吉普,意欲超越前面的康明斯,康明斯偏是不讓道,像是成心要給越野吉普難看,結果,吉普發怒了,竟不顧交通規則,也不顧越來越多的橫穿馬路的行人,一個猛勁,擦著康明斯的車身超過了它。就在吉普司機抬頭怒罵康明斯司機時,不幸的一幕發生了。康明斯司機故意一打方向盤,將吉普車逼到了路中間,吉普司機沒料到對方會來這一手,為躲過對面開來的車輛,他想玩魔術一樣插到康明斯前頭,結果車子失去控制,斜斜地衝出了路面,朝路邊的行人撞去。

  玉音聽見一大片慘叫,隨後,便看到五六個倒在血泊中的人。

  駝駝是那場車禍中傷得最厲害的一位,他被發野的吉普撞了起來,飛出三米多高,重重地摔在玉音面前。等玉音哭叫著將他送進醫院時,駝駝已昏死過去。那一天的濱河醫院亂極了,除了先前撞翻的六個人,後面又抬進來好幾位。醫院方面一下接到這麼多危重傷者,顯得手忙腳亂,沒有章法。半夜時分,駝駝要輸血,醫院的血又供應不上。有人伸出了胳膊,說輸我的。這都是些好心人,從車禍發生的那一刻,他們就跟玉音一樣,忙著搶救傷者,夜深了還不忍離開。玉音也伸出了胳膊,也許是天意,她的血型跟駝駝的吻合。誰知這一輸,差點將玉音的命給輸掉。

  那天的醫護人員在抽血時沒按嚴格的採血規程,興許也是當時的情況讓她們忘了規程,總之,玉音被感染了,跟她一道感染的,還有兩位陌生人。

  玉音在醫院躺了兩個月,等她出院時,才知道駝駝被截掉了兩條腿,他這輩子再也站不起來了。

  第二天天黑前,玉音真就站在了悲情騰格里門前。望著酒吧門口那五個字,玉音思緒萬千。

  駝駝有點吃驚,等看清從幽暗的光線中走進來的真是玉音時,他的心差點沒跳出來。“天啊,真的是你!”輪椅發出一片子歡,直奔玉音而來。玉音款款一笑,半年多不見,駝駝比她預想的要好一些,也明亮一些。

  兩人寒喧幾句,駝駝拉了玉音的手,往包間去。這時候的酒吧已熱鬧起來,濱河路本來就是談情說愛的地兒,在這兒開酒吧,焉能不熱鬧?有人早已耐不住,沖駝駝喊:“駝駝,來兩首啊。”有人看見了玉音,故意道:“駝駝,又來一位美眉啊,好清純!”這兒來的都是常客,有一半為駝駝的歌來,有一半,也為這酒吧的風格而來。大約酒吧里總是不缺少時尚性感還帶著野性的美女,猛然走進玉音這樣一位骨子裡跟時尚搭不上界的鄉野女孩子,人們的眼睛反倒嘩地亮起來。

  “甭理他們。”駝駝邊說,邊讓服務生打開包間。這是一間小包,裝修得極盡雅致,除了很要好的幾個人,駝駝很少將客人帶到這。

  坐了一會,駝駝便看出,玉音心裡有事。這是一個輕易不把心事寫在臉上的女子,駝駝的印象中,她好像永遠對生活不怨不怒,既不低頭也不畏懼,咬著牙關笑對風雨。駝駝對她充滿著感恩也充滿著敬佩。

  “你好像不開心?”駝駝說。

  “我沒法開心。”玉音沒隱瞞自己,她將回家後的遭遇簡單說給了駝駝。駝駝聽完,緊起了眉頭。也是在那場車禍中,他們互相知道了對方的家,真是沒想到,意外相遇的兩個人竟是同鄉。駝駝的家跟玉音家離的不遠,在一個叫大柳灘的小村莊裡,是個比沙灣村還苦焦的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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