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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子秋曾是省第一毛紡廠的黨委書記,算得上一個風雲人物,還當選過全國勞動模範和三八紅旗手。在江長明眼裡,她是一個堅強而固執的女人。三年前她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本可以好好享享清福,或是精心照顧老師,誰知她別出心裁辦了一家幼兒園,整天跟居民區的孩子們打在一起。老師暈倒在地時,她還在幼兒園教孩子們跳舞。

  “我對不起他呀……”葉子秋悲騰騰喊了一聲。

  “行了,你們兩個人,不存在誰對不起誰!”沙沙突然從廚房出來,沖母親發火。她正在做沙拉,是外國人羅斯教她的,想跟江長明露一手,母親沒完沒了地哭,弄得她心煩。

  江長明忙制止沙沙:“怎麼能跟師母這樣說話?”沙沙冷笑道:“你讓我怎樣說?這個家亂得我都搞不清自己是誰了,我最煩做秀,死都死了,說這些還頂啥用!”

  沙沙就是這樣,她是一個性格反覆無常的女人,任性加固執,還帶點兒壞脾氣。本來在江長明那裡,她的心情已緩了過來,遺囑的事也不計較了,反正錢對她無所謂,父親那幾個存款跟稿費對她根本構不成誘惑,她只是接受不了這個突然跳出來的事實,是江長明說服了她,她這才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的回來了。母親如此做秀,一下把她的心情打回了地獄。

  “沙沙,你說什麼?”葉子秋驚愕地抬起頭,關於遺囑的事,葉子秋一直沒跟沙沙提,她自信沙沙並不知曉,這是她跟鄭達遠之間的一筆情債,一段人生宿冤。但她絕然想不到,外國人羅斯早把這事兒說給了沙沙。

  “我說什麼,我還能說什麼?”沙沙惱怒地扔掉手裡的毛巾,跑進了臥室。

  江長明一時有些怔然,沙沙並沒有跟他講清來龍去脈,尤其外國人羅斯,沙沙提都沒提。他結巴地望著她們,不知說啥。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追悼會開完的第三天,葉子秋洗去臉上的悲容,從家裡來到幼兒園,這兒的空氣比家裡要好,至少沒被死亡浸染過。一看到孩子們,葉子秋的悲痛便去了一半,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只要一投入工作,再大的事也能放下。可是這天不巧,葉子秋剛進辦公室,就有律師找上門來,說是受鄭達遠先生生前委託,特意來辦理遺產手續,說著拿出那份遺囑。

  葉子秋當時的驚訝絕不亞於沙沙,她幾乎憤怒得要撕掉遺囑,但她很快就鎮定了,其實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想中。她啥也沒說,按律師的意見簽了字,律師很滿意,算是免去了一場唇槍舌戰,很感激地跟葉子秋說了聲謝謝,葉子秋淒涼地笑了笑。律師臨出門時,葉子秋突然說:“我有個小小的請求,不知能否答應?”

  “說吧,我儘量滿足。”大約是事情辦得太容易,律師反倒顯得不安。

  “這事請不要告訴我女兒。”

  律師松下一口氣:“沒問題,鄭先生也是這樣囑託的。”

  葉子秋是不在乎那點錢的,再多她也不在乎。她跟鄭達遠早就在經濟上分開了,甭說他們,就連沙沙也是如此,自掙自花,他們從沒為錢的事鬧過矛盾。

  至於外國人羅斯知道這事,全是因了他跟律師是朋友。羅斯是在委託這位朋友辦理自己在中國境內的財產保護時無意間看到那份遺囑的,當時他還若有所思地發了會怔,覺得中國人真是不可思議,一輩子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卻要留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不過羅斯也沒把它當成件大事,第二天跟沙沙見面,隨口就把這事說了,哪料到沙沙會想那麼多,差點惹出一場大亂子。

  3

  孟小舟三番五次找林靜然,目的再也清楚不過,就是想讓林靜然幫他一把。

  沙漠研究所所長人選最終圈定為三位:龍九苗、孟小舟、還有一位剛剛從國外回來的研究員。從目前形勢分析,那位國外回來的研究員可能性不大,一是人家還沒確定要不要留在銀城,國內好幾家研究所都在請他,開出的條件也比這兒優惠;二是此人志向不在做官,他已明確表示,絕不參與競爭。之所以拉上他,完全是為了製造一種氣氛,讓人覺得這次選拔完全是暢開大門,盡挑賢才,然後優中選優,把棟樑之材放到重要崗位上。事實上竟爭只在龍九苗和孟小舟之間展開,對此孟小舟有足夠清醒的認識。

  孟小舟的處境目前可謂一團糟。仿佛從某一天開始,霉運便跟定了他,使得他的生活陷入了逢賭必輸,每戰必敗的倒霉境地。一向心高氣盛的孟小舟經歷了一連串打擊後,不得不把心氣降下來,眼下他必須抓住這次機遇,說啥也得把所長這個位子搶到手,要不然,他可真就一敗塗地,再也沒打翻身仗的機會了。

  孟小舟是沙漠所第一批博士生,起點要比江長明高,31歲他讀完博,本可以留在京城或是選擇出國,但他主動來到大西北的銀城,兩年後他被破格提拔為副所長,成了社科院最年輕最有前途的副所級幹部。也就在此時,他跟新分來的碩士生林靜然戀愛了。一開始,孟小舟和林靜然被認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有共同的志向和抱負,孟小舟年輕有為,仕途前景一片光明。林靜然聰穎漂亮,在所里又很討人喜愛。這樣的愛情就連江長明也眼熱,一個勁在背後鼓搗林靜然,你可要抓緊呀,這麼好的人選哪兒去找?林靜然稍不主動,江長明就一本正經教育她:“你都快三十了,女人一過三十,哪還有青春?趁著青春不好好戀愛,將來成老太婆,後悔得連眼淚都掉不出。”那時候江長明是林靜然的課題組長,又是她表姐夫,白日黑夜的林靜然跟著江長明屁股轉。上班要跟著江長明做實驗,查資料,下班要到他家蹭飯。害得孟小舟想約會就得先找江長明通融。表姐白洋還開玩笑說:“你再這樣,我可要吃醋了。”林靜然抱著表姐脖子,猛親一口,故意說:“我就是想把表姐夫搶走。”

  江長明在廚房做飯,聽到姐妹倆的話,走出來說:“搶我容易,可你得先學會燒菜,免得將來我還要侍候你。”

  林靜然說:“憑什麼侍候表姐不侍候我?”

  江長明說:“追你表姐時我答應過她,不讓她進廚房,你要是做下這個保證,我現在就追你。”

  林靜然聽了直搖頭:“你饒了我吧,我最怕燒菜。孟小舟就是因為不會做飯,我才猶豫著要不要嫁給他,哪能再上你的當。”說完三人哈哈大笑,圍坐在餐桌旁,朝江長明做的蘇州菜發起攻擊。

  表姐白洋確實沒進過一次廚房。

  就在孟小舟跟林靜然經過三年苦戀,終於進入談婚論嫁的實質性階段,外國人羅斯來到了銀城,跟羅斯一道來的,是美麗性感的黃頭髮姑娘瓊。瓊是美國人,剛剛二十歲,她的工作是跟著羅斯了解中國的風土人情,瓊對神秘的東方文化著迷。

  就是這個瓊,讓孟小舟和林靜然的人生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是在四月的某一天,銀城突然起了沙塵暴,正在工作的林靜然惦記著家裡窗戶沒關,跟江長明請假說要回家關窗戶。那個時候她已跟孟小舟同居,同事們對這事看得開,大男大女,早該睡一起了,再說知識分子向來就對只有結婚才能合法睡覺這種邏輯嗤之以鼻。林靜然打開門,先是跑前跑後關了陰陽台的窗戶,還站在陽台上沖樓下看了一會,滾滾而來的沙塵眨眼間就讓她的視線斷裂在三米之內。這種可怕的天氣總會讓人憂心忡忡,林靜然懷著杞人憂天的心情往臥室走,想換件衣服再去上班,不料正撞上赤著身子上廁所的孟小舟。林靜然先是愕然地呀了一聲,等看清孟小舟的神色有點緊張時,才意識到不大對勁。孟小舟中午打電話說他有事,要陪省政府的領導去沙縣調研,咋能赤著身子在家呢?這麼一想她朝臥室望了一眼,這一眼便讓林靜然所有關於愛情和婚姻的美好童話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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