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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辦公室顯然不是他們兩人打掃的,對一個十分注重自己生活或工作習慣的人來說,任何細微的變動都能引起他的警覺。朱天運蹙著眉頭掃了一圈,又用鼻子嗅了嗅,知道異味從哪來了。這房間包括樓道包括下面的小院,絕對是老婆蕭亞寧打掃過的!妻子的味道留在哪,哪就是家,而不是辦公室!

  唐國樞敏銳地捕捉到了朱天運的變化,但他沒敢解釋,蕭亞寧再三叮囑,絕不能告訴朱天運,衛生是她清掃的,花是她買的,包括噴的空氣清新劑,也是她到超市挑選的。如果容許,蕭亞寧可能會把這套辦公室所有的家具換掉,裝修砸掉,請人重新弄一次。蕭亞寧在自己的事上從來不信邪,但事情只要關乎到朱天運,立馬就信起邪來。朱天運被“隔離審查”那些天,她偷偷跑到南山,抽籤算卦,可惜抽了下下籤,又是凶卦。心裡那個不安喲,夜夜睡不著,眼一閉朱天運就離開了她們母子。她聽指點迷津者說了一堆話,馬上就著手落實,借清掃衛生的空,在朱天運辦公室設了“機關”。在柜子里貼了幾張符,又在花盆裡栽了長青樹,還暗暗在他椅子下藏了一個算命先生叫“穩若泰山”的小石雕,預示著一屁股坐下去,再也不會被人掀翻。

  “不錯嘛,啊,感覺就跟沒離開一樣。”朱天運看夠了,故意沖唐國樞笑說一句。

  唐國樞漲紅著臉道:“書記不批評就行,最近忙,過來的少。”

  唐國樞不說這句朱天運或許不會多想,說了這句,朱天運就明白,在他“離開”大院這些日子,唐國樞的步子肯定是天天邁到這邊的,說不定來了,還要固執地在這間辦公室坐上那麼一兩個鐘頭。這也是個性情中人啊,朱天運太了解他了。

  好的秘書長有兩種,一種是腳踏實地型,他或許給你參謀不了什麼,但對你的生活細節、個人嗜好、飲食習慣、包括睡覺解乏等等了解得一清二楚,凡事根本不用你張口,動動眼神或者眼神都不用動,他就能馬上意識到,而且做得十分到位。他是你的生活秘書兼保姆兼保健醫兼保鏢兼……第二種是高瞻遠矚型,這種人可能對細節不在乎,或者做不到位,但他能幫你看清一切分析透一切,能準確把握你的未來並幫你掃清障礙,一步步地扶攜你到夢想的那個位子上去。這種人不愛誇誇其談,但總是在你將要邁錯步子的一瞬把你的腳步扭回來。在你心不狠的時候逼迫你狠,在你下不了手的時候強迫你下手。這種人把凡事都能看清看透,自己可能做不了,但總能讓自己的主人去做到。這種人往往被人稱作高參。就仕途而言,大多數官員都想找到第二種人,可就安全性而言,第二種遠不如第一種。因為官場充滿變數,第一種人就算將來有了啥變數,自己也不至於太慘。第二種則不,很多對手會把所有仇恨記他頭上,會第一時間找他算帳。因此,在官場,只要你是第二種類型的秘書長,你的結局一定很慘。

  唐國樞顯然不是第二種,他達不到第二種的境界,但他做第一種綽綽有餘。

  朱天運盯著唐國樞看了好長一會,眼睛差點濕潤,也許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感覺到一個人對他的忠誠來。

  “一切都還正常吧?”他貌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唐國樞馬上答:“請書記放心,還沒到跑偏的時候,也沒人敢。”

  “那就好。”朱天運欣慰地看了看這個跟了自己多年的部下,話頭一轉,說了句肺腑之言:“你費心了,坐吧。”

  唐國樞喉嚨一陣發癢,有誰知道,朱天運被帶走這段時間,他的日子有多難過,煎熬啊,好在這日子不是太長,他算是挺過來了。可這陣,他想說的卻是,萬事大吉,虛驚一場。可這話是說不得的,他只能報以微笑,可他的笑太苦了,朱天運差點沒讓他笑出淚來。慌忙將目光避開,投向孫曉偉:“曉偉你也辛苦了,來,我親自沏壺茶,咱仨好好喝一壺。”

  “好!”唐國樞突然激情澎湃回應了一句。

  孫曉偉一直緊巴著的臉這才鬆開,手忙腳亂幫朱天運沏起茶來。

  一壺茶燙開了三個人的心,也燙開了海州另一個局面。

  3

  大多數人誤解了朱天運,包括茹娟。

  甭以為朱天運是因為茹娟那些話才開的口,不是,如果這麼理解,就太小瞧他了。朱天運所以不積極把戲演完,是有道理的。一則,怕演得太快,露出破綻來。本來就是假的,演砸了就更假,所以要儘量演得逼真。二來,朱天運想藉機思考一些事。整天忙於工作,忙於勾心鬥角,很多事亂麻一樣纏在腦子裡,根本沒時間去想清。這次好,正好借這空,好好想一想。人是要把一些事想清楚的,不能只顧著低頭拉車,還要抬頭看路。可他們這些人,常常機器一樣被綁架,被硬性地運轉,現在終於有空閒了,朱天運必須把一些事想明白。

  在那家看似少了自由的賓館裡,朱天運想得更多的,是他到海州後的所作所為。自己是有些軟了,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總想把所有事做得完美,可這完美經種種演繹後,就成了妥協,就成了無休無止地讓步。讓步太可怕,這不是他的風格啊。記得他當縣委書記時,一夜抹掉過五頂官帽,那五頂官帽的主人在縣裡號稱五大金鋼,聲稱不論誰當縣委書記,都得看他們臉色。結果他讓五金鋼看了他的臉色。再後來,他調到市里當計委主任,也就是現在的發改委,在單位內部搞過一次大洗盤,幾乎把前任領導留下的班底都給動了,有人因此疾呼,他在報復,在清洗,他沒多爭辯,只跟當時的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說了一句話:“如果你們覺得我有私心,可以撤我。”事實表明,當時他是對的,計委正是因了他大刀闊斧的改革,才徹底改掉了以前的貪氣、牛氣、霸氣,讓工作上了正軌道。可後來呢?朱天運發現,他人生的黃金時間其實不在當市長或市委書記後,而是以前。以前他多能幹啊,認準什麼,毫不猶豫就去干。現在呢,做什麼也縮手縮腳,老怕失手,老怕惹出新問題。

  有什麼新問題呢?官場中的問題,說來說去就那幾樣,一是怕打破平衡,讓局面出現波動。二是惹主要領導不開心,活生生將你思路打斷,或硬逼你改弦易轍。三是操作不慎,觸到雷區,進而無法收拾更亂的局面。這些朱天運都在迴避,可是迴避來迴避去,他卻無路可走了。

  自己把自己的腳步絆住,邁不動。

  身為市委書記,這樣下去很危險。朱天運再次將海東還有海州的局面冷靜思考一番,也把自己跟趙銘森于洋等人的關係再思考一遍。發現自己錯在一點上,太把圈子當回事了。

  官場中有各式各樣的圈子,有以老鄉兩個字結盟的,比如羅玉笑跟柳長鋒他們,處處強調是喝著一條河的水長大的,血脈里流的血一樣,其實是打故鄉牌。有以原來的首長結盟的,就跟師兄師姐一樣,大家曾經受過某位首長的恩惠,不自然就結盟到了一起,似乎捍衛的是首長的面子,其實是在利用首長兩個字大做文章。還有一種,也是最最普遍的,就是以現有利益形成的圈子,或者叫派系。比如他跟趙銘森于洋,看似是為了共同的抱負,為了海東的未來,其實不是,說穿了還是為共同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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