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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一把手的門太難進,就算進去了,後果也有多種可能,不見得進去後都能拿到喜報。可紀委這道門,只要進來,一準沒啥喜報。所以紀委工作久了,不管是領導還是工作人員,都很謹慎,輕易不敢在心裡裝上誰。有個段子就講,有天下班時候,紀委工作人員給組織部打電話,讓通知電子局長、交通局長、能源局長還有好幾個局長第二天一早到紀委。因為快要下班,組織部小幹事也糙糙應付,只將電話打給這些部門的辦公室人員。沒想第二天慘劇發生了。電力局長觸電身亡,把身體獻給了電力事業。交通局長連夜出逃,結果出了車禍,也算是死在崗位上。能源局長打開煤氣,被老婆發現,沒毒死,緊著往醫院送,不幸計程車沒油了,耽誤致死,讓能源給害了。其他幾個局長倒是沒想到死,但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第二天去了,紀委只是開一個短會,例行教育,組織各局長看一個警示片。

  朱天運很快回到了工作崗位上,這是于洋和林組長共同努力的結果。于洋按照趙銘森的指示,再三講明,海州離不開朱天運,既然證明他是被陷害,就應該讓他立即回到崗位上。高層一時還有些猶豫,畢竟別人還扯出了朱天運其他問題。這個時候有人出面為朱天運講話了,是老首長,他說:“如果有人一告我們就去查,誰還幹得了工作?”紀委領導剛要解釋,老首長發火了:“我覺得現在你們要查的不是朱天運,而是那些設法往朱天運身上潑髒水的人!”

  就這麼一句話,改變了朱天運的命運。大家都沒想到老首長這個時候會站出來,更沒想到他以自己的人格還有一輩子對黨的忠誠為朱天運做擔保,弄得大家都很被動。

  林組長也再次回到了海州,不過這次他又有了新使命。鑑於目前情況,高層命令他,全力介入駱建新一案,結合海東目前政治鬥爭新動向,儘快幫海東查清查實駱建新案,在海東率先掀起一場打擊裸官外逃的鬥爭。

  八月的海州驕陽似火,桑拿天讓海州架在了蒸籠上,就連樹葉也在冒汗,空氣更是隨便捏一把就能捏出水來。市委大院裡有點異常,這異常已經持續了一段日子,到今天還沒完全消除掉。辦公大樓靜得出奇,不是靜,而是一種特殊的氣氛,似乎誰也不敢發出聲音,大家都在使勁憋著氣。樓內沒有哪個女幹部敢穿高跟鞋,更不敢走路時發出那種咯噔咯噔的聲音。腳步著地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提醒自己,輕點,再輕點。幾乎每張臉上,都寫著膽小謹慎,就算是笑,也是很輕很輕的那種,生怕臉上笑得重了,會有聲音發出。大家見了面,只是匆匆望一眼,以前還習慣性地要問一句:“忙不?”最近什麼也不敢問,就那麼一望,快速收回目光,鑽自己辦公室去了。

  高層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會讓整幢里的人駭然失色,何況這次整出這麼大動靜。

  朱天運的車子開進市委大院時,很多目光是看到了的,其實那些目光一直藏在玻璃後面,就看局勢怎麼變,有人擔心朱天運會長住在那裡,也有人擔心很快會換到更可怕的地方去。當然,也有一大批人,天天盼著他的腳步不再走進來。可是,他還是回來了。

  朱天運並沒上樓,步態熟練地繞過兩個花園,往西院去了。他的身子被幾株高大的香樟樹遮住時,藏在窗戶後面的那些目光才一一隱去。這些目光神態各異,心思也各異。

  朱天運徑直來到西院那幢小洋樓。整個西院這天倒是呈現出一派寧靜,甚至還帶著祥和。秘書長唐國樞像一位忠實的老管家一樣弓腰跟在他身後,沒話,所有的話都在臉上,就那麼跟著,腳步踩著朱天運的腳步,他能踩得一點不差,如果海州這地方有雪,讓他們在雪地里玩一個遊戲,朱天運走前面,唐國樞走後面,不讓他們刻意,就那麼隨心所欲地走,等走過去時,你不會看到兩串腳印,只能看到一串,而且只是朱天運一個人的,根本看不出唐國樞的腳印在哪。

  什麼叫秘書長,怕是只有當到這份上,你才能讓人明白,秘書長三個字的真正含義。

  秘書孫曉偉老早就候在西院小洋樓下,他是沒資格跟在後面的,只能提前去站在那裡,像門僮一樣恭候他的主人。西院顯然是剛剛清掃過的,地上一片樹葉也沒,水灑得很均勻,地面升騰起來的熱流被綠樹吞吸著,感覺特別飽滿,特別有生氣。花糙一個勁地往直里升腰,這樣就顯得站在樹下小徑旁的孫曉偉腰弓得有些過了,不過沒關係,他的雙腿特別直,特別有力量,朱天運一眼就注意到了。友好地笑笑,說了句:“不錯嘛,陽光足,糙的味也足。”

  孫曉偉趕忙往前邁半步,接過他手裡小包,側身站邊上,等朱天運和唐國樞過去,才步子謹慎地跟在後面。這陣你再看,孫曉偉的步子就怎麼也踏不到他們的節拍上,不是慢一秒就是快半秒,儘管他很想踩到那個點上。

  有人告訴過孫曉偉,說官場一切學問是從走路開始的,先學走路後學說話,再學斟茶倒水提包打車門什麼的,因為你路走不像,其他自然做不像。人大畢業的孫曉偉一開始認為這是笑談,很是不屑一顧,但是跟了朱天運一段時間後,猛然發現這是真理。因為他看到朱天運在各種場合邁的步子是不一樣的,同是一個人,卻能走出無數種步伐來。去省委是一種步子,去基層是另一種步子,在家裡是這麼走,在辦公大樓立馬又換成別的走法。再注意唐國樞,就越發堅信這是真理了。孫曉偉這才開始學步子,說來可悲,都大學畢業到單位了,才學走路。但官場就是這麼一個神奇的地方,讓你覺得一走進這個場,你什麼也不會,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不會寫文章,甚至不會幫人倒一杯茶。有次朱天運辦公室來了客人,叫孫曉偉過去斟茶。孫曉偉就當平日跟別人沏茶一樣,泡好直接就把杯子捧給了別人。那天正好唐國樞也在,見他如此不懂規範,默無聲音走過來,將客人已經接過去的杯子重新討要到自己手裡,只說:“這水怕是沒開,我重新給領導換一杯。”然後,從柜子里拿出水杯,用心洗了三遍,從朱天運後面的柜子里拿出茶葉,取一小勺,放入水杯,用開水燙過,倒掉,然後才正式沖茶。這些都不是關鍵,這些孫曉偉都學會了,也是按這個步驟去做的。關鍵在於唐國樞給客人捧杯的姿勢,儘管都是雙手捧給客人的,但唐國樞的腰是弓著的,看不明顯,但的確是弓著的,而孫曉偉給客人遞茶時,腰是直的。腰一直,你的茶就變了味,這茶,客人或許會喝,但喝下去後感受決不一樣。

  一切皆在事物之外,這才是官場的核心,可惜孫曉偉到現在還沒悟透。總以為是自己沒學會走唐國樞那種步子,其實不,是他沒唐國樞那份心。心不到,萬事皆不到。

  一走進自己辦公室,朱天運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其實剛才在小院,他就感覺到些微的異常,疑惑哪兒不對勁,但就是一下判斷不出來。這陣,他心裡清楚了。朱天運的辦公室平常不是由專門的清潔工打掃的,為了落實下崗職工再就業政策,也為了更好地安排“40”“50”人員,市委大院帶頭,將一些下崗職工或者低保職工吸收進來,安排各種“閒活”,其中打掃衛生就是一項。但朱天運的辦公室包括整個西院,都不是這些人打掃的。不是朱天運嫌他們地位低,不具備這身份,關鍵是這些人做事沒章法,打掃衛生也是一樣。而朱天運又是一個十分講究章法的人,辦公室怎麼擺,花是向陽還是背陽,迎著窗戶還是稍稍背對窗戶,辦公桌上簽字筆往哪放,資料夾該放在什麼地方,都十分的講究,稍一動,他就找不到感覺了。好像他不是市委書記,而是一詩人或作家。朱天運有個作家朋友,這些年寫官場小說,就這毛病。屋子裡看似亂七八糟,但什麼東西放在什麼位置,他順手就能拿起,要是有人懷著好意幫他整理一下,他一下就亂得找不到了,而且面對電腦,再也敲不出一個字,說是整個氣場被破壞了。朱天運雖然沒這麼嚴重,但也不喜歡別人不按他的喜好亂給他整出新的“規矩”來。於是打掃辦公室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落在了唐國樞和秘書孫曉偉身上。聽上去真是殘酷,讓秘書長給他當清潔員,可唐國樞當這個清潔員,竟然當得津津有味,實在抽不出時間時,才輪到孫曉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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