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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於書記手下也有冤案啊,現在後悔了?”朱天運進一步問。

  “後悔倒未必,不管怎麼,她是貪了,做了不該做的事,進去是應該的。只是……”

  “只是什麼?”朱天運逼得很緊,因為這時候他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謝覺萍身上。朱天運跟謝覺萍是有過一些接觸的,兩千畝土地案對他震動更大,當時怎麼也沒想到謝覺萍會攪進去,至於後來謝覺萍一個人把問題扛起來,對他來說就不只是震驚,而是十分難受。

  官場中總是有一些悲劇性人物,他們有活躍的時候,但他們的活躍是為了別人更活躍,他們到官場中來的目的,就是充當伴舞,充當配角,自己永遠成不了主角,一旦需要他們做出某種犧牲,他們就別無選擇地去堵槍眼,或成為炮灰。朱天運暗自感慨一會,又道:“她說什麼了,不會良心發現了吧?”

  于洋搖頭。那天他跟謝覺萍談過,謝覺萍還是最初受審查時的樣子,要說有什麼變化,那就是對他這個紀委書記多了一份仇恨。聽完他一席話,謝覺萍態度生硬地嗆他道:“你以為你是誰,不就是想送我進去嗎,我進去了,書記您難道還不滿意?”

  這女人,太有個性了。個性即命運,尤其官場中人,不該太有個性啊。于洋也替謝覺萍發感慨,進而又想自己,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天找謝覺萍,並不是詢問駱建新是否把東西交給了她,當時還沒收到駱建信這封信呢。謝覺萍將一份重要文件藏了起來,那份文件很重要,關係到兩千畝土地案能否最終查實。這案子本來已經過去了,糙糙審查,糙糙結案,可最近中紀委又有新指示,要求重新查,怕是這一次……

  于洋一時有些思想拋錨。

  “這就奇怪,除了她,姓駱的還能把東西給誰?”朱天運還在那裡苦想,似乎他的興趣比于洋還大。

  “他會不會還有別的女人,很隱秘的那種。”于洋收回心思,剛才拋錨拋得有些厲害。

  “這個你得去問駱廳長,可惜人家現在到了國外。對了,他有下落了沒?”

  于洋搖頭。時至今日,他們還沒準確地掌握到駱建新在國外的具體位置。外交方面是努力了,但沒有結果。為此事他已挨了上面的批,辦事不力啊,他現在壓力很大。

  兩人又扯一會,最終也沒扯出個所以然。朱天運說:“算了,這問題太頭痛,說點輕鬆的吧。”

  于洋苦笑著臉道:“這問題交給你,抓緊想,有答案馬上告訴我,我現在是里外交困啊。”

  于洋一句話,忽然觸動了朱天運心思。于洋哪裡算是里外交困,真正里外所困的是他朱天運!

  有些事一直埋在朱天運心裡,折磨著他也難為著他。朱天運在海州的地位很是尷尬,表面看,他是省委常委、海州市委書記,高高在上的人,按別人的說法,海州是他的地盤他的天下,他在海州可以無所不能。實際中卻遠不是,現實複雜得很吶。他跟柳長鋒的關係跟所有的書記跟市長的關係一樣,是在鬥爭中求平衡,妥協中謀發展,表面友好暗中藏刀,磕磕絆絆往前走的關係。柳長鋒看似對他畢恭畢敬,尊重加熱愛,客氣帶恭維,內心裡則巴不得他早點離開海州,滾一邊去。人家瞅這位子瞅很久了啊,這年頭,有誰心甘情願被你壓著?可朱天運不想走,也走不了。省里沒他位置,到別的省去更不可能。官當到他這位置,瓶頸就有了,而且是大瓶頸,再想上半個台階,都難得不敢想像。都說如今當官,一要上面有人,關鍵時候要說你行。二要腰裡有銅,必要時候拿出真金白銀。三要下面有支撐,膠著時組織能找到用你的理由。但這都是官場初級階段,真到了他這層面,這些小兒科就再也不起作用了。

  到海州後,朱天運一度時間頗為自信,也大刀闊斧幹了那麼一陣子,可是很快發現,權力在給你帶來巨大空間的同時,也帶給你一大堆麻煩。有些麻煩因人而起,有些因事而起。而且越到權力高層,這種麻煩解決起來就越難人,遠不是人們想像的那樣,好像手中握權,就可以所向披靡。你披靡不了。舞台有多寬,風險就有多大,世間萬事大都逃不過這個理,為官也是如此。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激進,朱天運馬上調整策略,變得低調溫和起來。有人說他到海州,只砍了一斧子就不動作了,也有人說他試了一下水,馬上縮回了腳。這些都是事實,朱天運並不覺得別人在諷刺他取笑他,倒覺得別人幫著他修正了腳步,沒讓自己再危險下去。他這一收,鋒芒是沒了,可新的問題又來。一方面海州受了損失,各項工作的步子都慢了下來,這對他是極大的威脅。不管怎麼,為官還是要看政績的,而且層面越高,政績兩個字就越顯得重要。他急。另一方面,有人誤讀了他的策略,以為他縮手是怕,是畏懼。在官場,你可以讓別人這樣想那樣想,但千萬不能讓別人認為你怕。這種錯誤的信息會激發別人的鬥志。

  朱天運現在就陷在這樣一口怪井裡。

  一方面柳長鋒虎視眈眈盯著他位子,表面對他又尊重又熱情,內心裡卻巴不得他翻船,早一點滾蛋。這是官場常態,到朱天運這程度,想問題就再也不理想不偏激了,把很多病態的東西看成常態,把非正常看成正常,要說也是他們一個本事,是功夫,不然就會鬧出笑話,難道你真會相信柳長鋒會服服帖帖跟在你屁股後面走,那不扯淡嘛。而且現在還不只一個柳長鋒,省里市里盯著他這位子的,多。這是人際關係上的陷阱,或者叫黑洞,總也光明不了。另一方面,海州是海東省會,地位特殊,往海州插手的人實在太多。省里每一位領導,特別是省長郭仲旭和副省長羅玉笑,對海州的事格外上心,常常出奇不意地打過來招呼,指示他這事該這麼做,那事該那麼做。實在不好指示的,會繞著彎兒把意思傳達到。這些指示不聽,會影響他跟省府的關係,聽了,他在海州就成了擺設,很多事根本不能按他的意願辦!

  那兩千畝土地就是例證,當時他根本做不了主,一切都讓別人操縱,他還不能吭聲,只能裝糊塗!

  出了問題卻讓他來擔,要讓他收拾殘局,而且不能把任何人牽扯進去,必須處理得乾乾淨淨!

  朱天運實在受不了這些,他不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更不是一個可以給任何人收拾殘局的人。所以,駱建新案浮出水面後,朱天運心裡是有一些妄想的,叫陰謀也行。想藉此案打破些什麼,改變些什麼,或者破壞掉某種格局,給他重新建立新格局的機會!

  這天于洋還跟朱天運說了另一件事,兩人聊到差不多時,于洋說:“另外還有一事想請書記幫忙,可不能嫌我麻煩啊。”

  “怎麼會呢,說,什麼事?”

  “借人。”

  “借什麼人?”朱天運一下就警惕了。

  “還能借什麼,辦案缺人,支援我一下。”

  “這個啊,駭我一跳,行,看上誰只管抽,全力支持。”朱天運暴出慡朗的笑。剛才他以為,于洋又要對海州哪個幹部採取措施,紀委書記說這種話時往往會用一些別的詞,借人有時就是把這人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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