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水就在庫里,我沒藏起來,兩位縣長要多少,只管拿走,我絕沒意見。”谷川區長依舊不急不躁地說。

  “怎麼拿?你讓水庫工作人員躲起來,大壩又讓群眾占著,我們怎麼拿?”龍山縣長咄咄逼人道。剛才是群眾吵架,這陣輪到他們吵了。谷川區長卻不想吵,做出一副甘拜下風的樣子:“我的兩位好領導,千萬別冤枉我,水庫管理人員是讓群眾趕跑的,情況你們都看到了,再鬧下去,我這個區長也會讓他們趕跑。”

  “裝,裝,裝,你就裝。”龍山縣長明知谷川區長是在演戲,卻又拿他沒辦法,這事攤誰頭上,怕都一樣。去年沙湖縣跟他告急求援,他一樣裝了啞巴,一滴水也沒支援。沒想到同樣的難題現在又擱到了自己頭上。

  三位領導都是位子上的人,平時見了一個比一個熱情,一個比一個客氣,禮尚往來,客套得很。這陣為了水卻要紅臉,也實在是難為他們。

  市委書記吳天亮一直看著三位,他是中途趕來的,他來的時候,三方群眾正糾纏一起,中間確也動了手,不過還算克制,沒出大問題,傷的幾個人他看過,都不重。本來他想把公安叫來,後來一想算了,集體突發性衝突面前,還是保持克制的好。

  “說吧老陸,這水到底放還是不放?”吳天亮問谷川區長。

  “書記,您也看到了,群眾情緒這麼大,我真是無能為力啊。”谷川區長姓陸,聽見吳天亮問話,苦著臉說。

  “我看你根本就沒想著解決問題,煽動群眾情緒,鼓動鬧事,老陸你膽子不小啊。”吳天亮拉下臉來批評。陸區長結巴著,他還沒膽子讓吳天亮生氣,但他真沒能力說服外面的群眾。正尷尬著,吳天亮開口了,他沖孔祥雲和龍山縣長說:“先把人帶走,其他問題回去再解決。”兩位縣長面面相覷,極不甘心,但市委書記這樣說了,他們也沒辦法,只能服從。

  陸區長倒是松下一口氣來。

  吳天亮又轉向市委秘書長:“路波找到沒,等他多長時間了?”市委秘書長結結巴巴說:“站上說他早就出來了,但現場找不到他。”

  “打電話給鄧家英,讓她去找!”吳天亮火了。

  這個時候,鄧朝露正在四處找路波。水庫上到處是人,黑壓壓一大片。有的在看熱鬧,有的在等待更大的熱鬧,更多的,卻是在嚷嚷著水。鄧朝露步子飛快地穿來穿去,哪也不見路波的影子。她問過幾個熟悉的人,都說沒看到。後來她看見幾個跟洛巴穿戴一致的藏人,想走過去問問他們。那些人站在半山腰間,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些為水吵得不可開交的漢人們。山腰上不知什麼人在唱《五哥放羊》,嗓子還不錯,淒淒切切的聲音跟山下水庫上正發生著的事很不和諧。鄧朝露剛到山腳下,就聽有人說,路波正跟幾個放羊的老漢“挖牛”呢。

  “挖牛”鄧朝露懂,是一種類似撲克牌的玩法,山里人管一種紙牌叫“牛九”,閒時沒事,就靠它打發光陰。鄧朝露走過去,見山腳一背風處,幾個老漢坐在皮襖上,面前攤開一張羊皮,路波就在中間,手裡抱著“牛九”牌,正笑眯眯地計劃著怎麼讓幾個老漢輸掉。幾個老漢一看就是行家裡手,根本不服他。有個老漢聲音很大地訓他:“磨蹭什麼,出牌啊陸水文。”

  “三老虎!”路波猛叫一聲,甩出三張Q來,老漢哈哈一笑,臉上露出得意道:“就知道你捨不得牌,打對老虎我就輸了,三牛!”路波懊惱地連叫幾聲,騰地起身說:“不玩了不玩了,玩不過你們。”

  一股子塵騰起,是路波屁股上的土。老漢們不依,剛才贏了牌的叫囂:“正玩興頭上呢,不能走,人家搶水你慌個啥,去搶好了,反正水遲早要幹掉。”

  “誰說的?!”鄧朝露奔過去,不滿地瞪了老漢一眼,一把拽過路波:“找你都找瘋了,還有心思玩?”

  “找我做什麼?”路波明知故問。老漢幫腔道:“這是鄧家女子吧,嗯,長大了,長成野丫頭了。”

  “你才野丫頭哩。”鄧朝露學著山里人的話,搶白了一句。幾個老漢馬上笑了,都說:“像,跟她媽一個性子。去吧路水文,忙你的正事去吧。”

  路波沒吭聲,兀自走了,臉上完全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鄧朝露納悶,他怎麼這樣啊,都鬧成這樣了,還能打他的牌。

  鄧朝露追上來,毫不客氣地問:“是不是你操縱的?”

  路波知道鄧朝露問什麼,不否定,但也不承認,仍舊走著,走幾步停下,瞅了瞅黑壓壓的人群,像是忽發感慨地說:“當年要不修這水庫,就沒這事了,世事難料啊。”說完,也不理會鄧朝露,一個人往前走了。

  鄧朝露越發覺得路波不大對勁,不只是樣子怪,說的話更怪,傻傻地望著路波背影,一時竟有些恍惚,這人是路波嗎?聯想到路波近來一連串古怪的行為,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鄧朝露腦子裡冒出一個疑問,路伯伯到底在玩什麼啊?

  第9章 水

  夕陽西下,太陽把最後一抹光輝潑灑在祁連大地上,蒼蒼茫茫的祁連山,此時呈現出靜態的壯美。吳天亮忽然有種窒息感,這是從政以來很少有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是被這座山壓住了,被這條河壓住了,沒有力量去做翻身的事。

  上游堅決不放水,弄得上下游關係越來越緊張,市里眾說紛紜,圍繞著這條河,圍繞著流域,大家各執一詞,意見一時很難統一。吳天亮又不敢強行責令上游谷川開閘放水,怕將矛盾進一步激化。

  但是水的問題不解決,他這個市委書記就別想當安穩。

  下班時間早已過了,吳天亮還在辦公室煎熬著,他在等流域管理處處長鄧家英。吳天亮早年在管理處做過處長,後來到市里擔任領導,兩年前他就任市委書記,將鄧家英硬性安排在這個職位上,目的就是期望鄧家英勵精圖治,能把流域這盤死棋下成活棋。可事實表明,到現在為止,流域這盤棋還是下不活,非但下不活,而且眼看著下不下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樓里一片安靜,說好七點二十在他辦公室見,現在兩個小時過去了,還不見鄧家英人影。困在辦公室的吳天亮心裡很不是滋味。要說市委書記讓一個下屬來見他,簡直就是不張嘴都能做到的事,哪還用得著焦灼地去等。可鄧家英這個下屬實在不同,她不但讓吳天亮等,還讓吳天亮等得心裡生煙,等得想發火又發不出來。那天吳天亮在會上動議,試圖用高壓政策,強行從上游谷川調水,以解下游沙湖燃眉之急,遭到了鄧家英等人的強烈反對。鄧家英竟然當著那麼多人面,說他不顧自然規律,為了政績,一次次人為地加劇河的悲劇。氣得吳天亮差點摔了杯子。鄧家英竟不依不饒,又跟他算起了移民帳,算起了下游打井開荒的帳。移民和打井開荒都是吳天亮上任後谷水市推出的新政,鄧家英這樣做,等於是在攻擊他。吳天亮忍無可忍,厲聲批評了鄧家英一通,沒想到鄧家英當場提出辭職,說不幹了,退休回家!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