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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僅一個女性對我來說有時過多,有時又過 少——話雖這麼說,婚姻卻已延續了十五年之久。

  村上朝日堂嗨嗬(選載)

  無人島上的辭典

  常有這樣的設問:如果只帶一本書去無人島,那麼你帶什麼書呢?何苦非去無人島不可呢?由於個中原委和情況未交待清楚(被流放還是自願去的?不至於有人自願去哪家子無人島吧),因此很難說是好的設問。不過也罷,這種話細說起來沒完。那麼去無人島帶什麼書呢?

  我帶自己寫的小說去。每天拿在手上,“啊,這裡不行”、“這裡這樣改jian了”……如此用原子筆吭吭哧哧寫來划去,估計很能消磨時間。當然囉,這樣幹上一個月,說不定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本小說。這麼一想,覺得不如不帶什麼書去,乾脆自己三下五除二寫一本豈不更好?在這點上,小說家這號人就來得便利了。一章又一章編造下去,無聊時可以給猴子念上一段:“明彥用手指輕輕蹭了一下得天獨厚的白肚皮……”

  問題是,很難認為圖謀把我流放到無人島的人 會友好得允許我攜帶紙和原子筆。

  “喂喂喂,不行的,跟你說。那東西不能帶去的。又不是把你關進山頂的賓館,是去無人島。這個區別你可得弄清楚!”說罷,連紙帶筆一把搶走。

  如果這樣,我就選一本外語辭典,法語也好英語也好漢語也好希臘語也好哪個都好。不過要選有相 當厚度的像模像樣的辭典帶去,花上幾個月以至幾年時間把那門外語徹底據為已有,直到無聊時可以用法語念給猴子聽:“明彥用手指輕輕蹭了一下得天獨厚的白肚皮……” .

  無人島如何且不說,反正我是相當喜歡辭典這東西,有時間而又沒什麼可看時,常常一骨碌歪倒看英日辭典什麼的。辭典是非常有趣有人情味的物件,學習和工作當中使用它時固然表情呆板不易接近,仿佛在說“我乃辭典”;但若離開書桌一步,在檐廊里和貓一起躺著隨手翻閱,它也輕鬆下來,開始現出另一副表情:“哎呀,這話可只對你說……”比如,例句一個個看起來就有不少意味深長的,令人擊節讚賞,甚至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儘管相當蒼白)相當大一部分就是建立在英日辭典例句上面的。

  《讀者英日辭典》“Little”這一詞條中有個例句說“Little things please little minds”,看了就不由點十下頭:“是啊,確實如此。”譯成日語為“小人悅於小事”。說得淺顯一點,就是“無聊的人為無聊的事歡喜”。

  不過若加進我的意見,那麼就是說無聊的人在為無聊的事歡喜的同時,還為無聊的事氣惱。所以原則上我不大相信為莫名其妙的事而高興而感激之人。假定有人因為我說了“那不至於吧,怕是錯覺吧”而熱情誇獎我。世上最危險的就是這類人。我以為被他誇獎了自己就沒事,豈料他很快就為莫名其妙的小事氣惱起來。作為我,那是純屬消耗。對方是不是little mend姑且不論,但若是為little things而高興的人,我是不想與之交往的——這是人生鐵的原則。話雖這麼說,我自己也會為little things而喜不自勝,真箇無可救藥。

  另外——在我哪篇小說里也用過——“即使剃刀里也有哲學”也是我頂喜歡的格言式例句。高中 時代看的時候就點頭稱是,那以來一直銘刻在腦袋 里。遺憾的是準確的英文忘記了。總之就是說“即 使再微不足道的事,只要天天堅持下去,也自有哲學 從中產生”,但這樣講聽了難免不以為然,若是講“即使剃刀里也有哲學”,就會“唔”一聲被其說服。 其關鍵在於把“剃鬚”這一日常行為和“哲學”聯接起來了,使得我每天早上剃鬚時也會不知不覺思索其中的哲學內涵。我總是先剃鬢角,然後剃下頦,最後剃鼻下的鬍子,沒淮這種順序裡面也能覓出哲學的萌芽。如此思索起來,縱然有(有的吧)思想家在科姆·德·加爾遜的服裝里發現哲學,恐怕也是毫不奇怪的當然之事了。

  對了,我認識的一個人說每天都刮鬍子簡直煩死了,若生為女的多妙,較之刮鬍子,來月經倒更好些。把這個說給一個女孩聽,女孩因月經異常厲害,遂曰“我可是寧願刮鬍子也不希罕月經”。問題是就算他們在這上面意見一致,也什麼都解決不了,夠傷腦筋的。人這東西只能背負各自的重擔生存下去。即使月經里也有哲學。至於什麼樣的哲學,我倒是有點想像不出。

  再看“Candle”這個詞條(現在“啪”一聲胡亂翻開一頁),有個例句說“You can not burn the candle at both ends”——“你不能在蠟燭兩端點火”。就是說,不能同時做出相反的行為。可是,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格言破壞者哈普·馬爾克斯在一部影片中居然膽大妄為地果真在蠟燭兩端點了火。格魯喬批評哈普的胡鬧:“你這個傻瓜蛋,You can not burn the candle at both ends。”不料哈普果真從他那件超大斗篷里拿出一支兩頭帶芯的蠟燭點上了火。這樣的噱頭看字幕是看不明白的,也就是說不知道這則格言看了也索然無味。一有機會,哈普就把這樣的慣用句打得體無完膚。

  如此一邊不著邊際地想東想西一邊悠悠然翻閱辭典相當不壞。坐在檐廊里喝著海帶茶幹這活計,心情已入老年。從plod看到plummy,驀然抬頭,天空橫著一條像用毛刷曳出的秋雲……不過若電氣列車上有看辭典看得入迷的年輕男子,我覺得未免有點兒可怕。

  村上朝日堂嗨嗬(選載)

  服務業種種

  我在寫小說前,曾經經營了七八年類似飲食店的玩意兒。由於這個關係,至今走進咖啡館、酒吧、餐館那樣的場所,無論如何都免不了要注意觀察那裡幹活的員工。每當關門之際,其他客人回去時,都要一再克制,才不至於脫口道出“謝謝光臨!”近來總算不必那麼擔心,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飲食之樂了。儘管如此,還是免不了以這樣的眼神看人家——如果自己開這店的話……

  我最不高興的是見了客人就搭話的壽司店,那委實傷透腦筋。前幾天興之所至地走進附近一家(頭一次進)壽司店,正遇見此類老伯在攥壽司。

  “噢,快請坐。拿了獎金手頭闊綽了吧?”對方劈頭就是一句。我心裡暗暗叫苦,但壽司店這地方一旦進去了就很難退出。

  “啊,哪裡,也沒什麼。”我搪塞一句。

  “拿到了吧,是拿到了吧?”

  “沒拿到。”(多嘴多舌)

  “那為什麼?公司不景氣?”

  “沒在公司工作。”(懶得說這個)

  “學生?”

  “不,不是。”

  “那你幹什麼?”

  “啊,算是自由職業吧。”(糾纏不休,討厭)

  “自由職業?什麼自由職業?說具體些嘛,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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