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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夠膽量的嘛!”男子對薰說。

  “謝謝了。”薰說。

  “如果給警察打電話,這裡沒準會起火。”男子說。

  滯重的沉默持續有頃。薰目不轉睛地抱臂注視對方的臉。面部受傷的jì女聽不懂兩人的交談,惶惶不安地來回看著兩人。

  男子拿起頭盔,扣在頭上,招手讓女子坐在摩托后座。女子雙手抓住他的夾克,然後回過頭,看瑪麗,看薰,再看瑪麗。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男子使勁一踩踏板,擰動加速柄離去。排氣聲沉甸甸地迴蕩在深夜的街頭。薰和瑪麗剩下來。薰彎下腰,一張一張拾起掉在地面的七張千元鈔票,對好票面,折成兩折塞進衣袋。她深深吸了口氣,用手心“喀嗤喀嗤”摩挲金色短髮。

  “一塌糊塗!”她說。

  第二部分

  在床上沉睡不醒的美貌少女。筆直的黑髮在枕上攤成意味深長的扇面。柔柔地閉起的嘴唇。沉入海底的心。電視螢屏每顫抖一次,她側臉上的光都會隨之搖曳,陰翳化為難以破解的符號隨之跳躍。坐在簡易木椅上無聲地凝視著她的“無面人”。他的雙肩隨著定時的呼吸而悄然起伏,一如在清晨平穩的海面上飄浮的無人小艇。

  天黑以後 第四章(1)

  凌晨0時37分

  淺井愛麗的房間。

  房間的情形沒有變化。椅子上坐的男人身影比剛才放大了許多,我們可以相當清晰地目睹此人的形體。電波仍多少受到干擾,圖像時不時晃動一下,輪廓變形,質量變薄,刺耳的噪音隨之升高。有時也一閃插入不相干的其他圖像,但混亂很快被修復,原來的圖像重新出現。

  淺井愛麗仍在床上悄然酣睡。電視螢屏發出的人工光色在她的側臉上製造出動態的陰影,但並沒有因此驚擾她的睡眠。

  螢屏上的男子身著深褐色西裝。或許本來是考究的、堂而皇之的西裝,但現在一看就知疲憊不堪,袖口和後背到處沾有白灰樣的東西。穿一雙尖頭黑皮鞋,但也早已灰頭土臉。莫非他是穿過灰層很厚的場所趕來這個房間的?正統的白色襯衫,純黑色毛織領帶。襯衫也好領帶也好同樣現出疲憊之色。花白頭髮。不,不是白髮,說不定只是黑髮上落了白灰。反正頭髮好像很久沒好好梳理過了。不可思議的是,儘管如此,此人的打扮並沒給人以邋遢的印象,也沒給人寒傖之感,只不過是出於某種迫不得已的緣由而使得整套西服落了灰並且久未更換罷了。

  臉看不見。此時攝影機所能捕捉的,僅是他的背影或臉以外的身體其他部位。不知是光的角度作用還是故意的,臉那一部位總是暗影,位於我們目力不及的地方。

  不久,攝像機繞去前面,從正面推出男子的面部。然而還是搞不清男子是怎麼回事,莫如說愈發莫名其妙。因為他的整張臉蒙著半透明面具,而且像薄膜一樣緊緊貼在臉上,以致很難稱之為面具。不過,即使再薄,作為面具的目的還是充分達到了——它淡淡而燦然地反she著光線,將他的臉龐和表情卓有成效地擋在後面。我們能夠勉強推測出來的,惟獨其面部的大致輪廓。面具甚至沒有開洞露出鼻子、嘴和眼睛。儘管這樣,好像並沒影響呼吸、看東西、聽聲音,想必其透氣性和透音性非同一般。至於這“匿名性”的外皮是用何種材料以何種技術製做的,光看外觀是無從判斷的。面具兼具巫術性和功能性。它是自古連同黑暗一起傳承下來,同時由未來連同光亮一起輸送給人們的。

  面具真正令人懼怵之處,在於它儘管同臉龐貼得那般密切,卻又讓人全然無法想像裡面的人具有(或不具有)怎樣的想法、怎樣的感覺、怎樣的打算。無從判斷此人的存在是有益的還是有害的,他所懷有的念頭是正當的還是扭曲的,其面具是為了遮掩他還是保護他。男子把一副精緻的“匿名”面具蒙在臉上,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為攝像機所捕捉,在此形成一種狀況。看來我們只能暫且保留判斷,原封不動地接受這一狀況。我們決定將他稱為“無面人”。

  天黑以後 第四章(2)

  在床上沉睡不醒的美貌少女。筆直的黑髮在枕上攤成意味深長的扇面。柔柔地閉起的嘴唇。沉入海底的心。電視螢屏每顫抖一次,她側臉上的光都會隨之搖曳,陰翳化為難以破解的符號隨之跳躍。坐在簡易木椅上無聲地凝視著她的“無面人”。他的雙肩隨著定時的呼吸而悄然起伏,一如在清晨平穩的海面上飄浮的無人小艇。

  此外房間裡無任何動靜。

  天黑以後 第五章(1)

  凌晨1時18分

  瑪麗和薰在一家小酒吧的吧檯旁坐下。酒吧里沒其他客人。本·韋伯斯特的老唱片正在播放:《我的理想》(My Ideal)。五十年代的演奏。板架上排列的不是CD,是四五十張過去的密紋唱片。薰喝著裝在細高杯子裡的生啤。瑪麗的前面放著摻有萊姆汁的PERIER礦泉水①。年紀見老的領班在吧檯里默默削冰。

  “可人蠻漂亮的啊!”瑪麗說。

  “那個中國人?”

  “嗯。”

  “啊。不過,做那種事,不可能總那麼漂亮的,很快就會憔悴不堪,真的。這個我看的多了。”

  “她和我同是十九歲。”

  “問題是,”說著,薰咬碎一個開心果,“和年紀沒有關係。那種事辛苦,靠一般神經無論如何吃不消的,所以要打針,而一打針就完了。”

  瑪麗默然。

  “你,大學生?”

  “是的。在外國語大學學中文。”

  “外國語大學……”薰說,“畢業出來做什麼?”

  “如果可能,想做個體筆譯或口譯那樣的工作,因為不適合去公司上班。”

  “腦袋好使啊!”

  “談不上多好使。不過我小時候父母就一直說來著,說我長得不好,至少學習要上去,不然就無可救藥了。”

  薰眯細眼睛看瑪麗的臉:“你不是蠻可愛的麼?不是恭維,是真的。所謂長得不好,指的是我這樣的人。”

  瑪麗做了個像是略略聳肩的似乎不大舒服的動作:“我姐姐漂亮得百里挑一,引人注目,從小就常有人比較說同胞姐妹卻長得這麼不同。也難怪,比較起來確實天上地下。我個子小、胸部小、頭髮打卷、嘴太大,又是帶散光的近視眼。”

  薰笑道:“一般人稱之為個性。”

  “可我沒辦法那麼認為,因為從小就老給人說長得不好、長得不好。”

  “所以一個勁兒用功?”

  “大致上。不過不喜歡和別人競爭成績。運動也不擅長,朋友也交不成,有時還受欺負。因此,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不能去學校了。”

  “拒絕登校?”

  “討厭上學討厭得不行,一到早上就把吃的東西吐出來,或者瀉肚子瀉得一塌糊塗。”

  “得得。我麼,成績雖然差得要命,但每天上學倒不怎麼討厭——要是有不順眼的傢伙,就來個拳腳相加,不管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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