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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平揚起臉,重新細細觀察對方的臉,力圖讀取上面浮現的秘密信號。她直直地凝視淳平的眼睛,他也直直地凝視對方的眼睛。

  “不過是沒有根據的想像罷了——怕是從事某種專業性工作吧?”稍後他這樣說道,“就是說,並非任何人都能勝任的、需要特殊技能的工作。”

  “一語中的啊!的確並非任何人都能勝任的,一如所言。不過,再具體限定一下可好?”

  “音樂方面?”

  “NO.”

  “服裝設計?”

  “NO.”

  “網球選手?”

  “NO.”

  淳平搖頭:“曬的相當可觀,形體又緊繃繃的,胳膊上有肌肉,應該常做野外運動才是。但不像是從事戶外勞動的,感覺上。”

  貴理惠挽起外套袖,把裸露的雙臂放在吧檯上,翻來覆去地檢查。

  “進展絕對理想。”

  “但不能提供正確答案。”

  “保有小小的秘密是很重要的。”貴理惠說,“我不想剝奪你觀察想像這一職業快樂……不過麼,給你個提示:我也和你一樣。”

  “就是說,我是把很久以前、從小就想幹的事情作為職業的,就像你那樣。到達這一步的路程倒是決不平坦。”

  “那就好!”淳平說,“這點極為重要。職業這東西應該是愛的行為,而不像是權宜性的婚姻。”

  “愛的行為。”貴理惠心悅誠服,“好精妙的比喻啊!”

  “對了,我想我聽到過你的名字,嗯?”淳平試探道。

  她搖頭道:“我想不可能。在社會上又不怎麼出名。”

  “任何人都有出發點。”

  “完全正確。”貴理惠笑了,隨後嚴肅起來,“不過我的情況和你不同,客觀上一開始就需要完美,不允許失敗。完美,或者零,沒有中間。也沒有返工。”

  “這也是個提示。”

  “或許。”

  男服務生擎著香檳盤轉來,她拿起兩杯,遞給淳平一杯,提議乾杯。

  “為了共同的專業性職業。”淳平說。

  隨即兩人碰了碰杯口,杯口發出清脆的、含有秘密韻味的聲響。

  “你可結婚了?”

  淳平搖頭。

  “彼此彼此。”貴理惠說。

  那天夜裡,她在淳平房間住下了。喝罷餐館給的禮品葡萄酒,做愛,睡了。翌日十點多淳平醒過來時,她已不見了,只有旁邊枕頭上的一個凹窩呈殘缺記憶的形狀遺留下來,枕邊留了一個紙條:“有工作要做,走了。若有那個意思,請聯繫。”上面有手機號碼。

  他用那個號碼打去電話,兩人在星期六晚間幽會。在餐館吃飯,喝少量葡萄酒,在淳平房間做愛,一起睡了。到了早上,她又像上次那樣消失不見。雖是星期日,她也同樣留下“有工作要做,消失了”這樣簡潔的字條。淳平仍然不清楚貴理惠做怎樣的工作,但從事一大早就開始的工作這點則可以肯定,而且她——至少有時候——星期日也工作。

  兩人話題很多。貴理惠頭腦聰敏,善於表達,話題也多。比較說來,她更喜歡看小說以外的書——傳記、歷史、心理學,喜歡看那些為一般讀者寫的科學書籍,那些領域的知識淵博得令人吃驚。一次,淳平為她對預製件房屋的歷史又有那麼精密的知識感到驚訝。預製件房屋?莫非你做同建築有關的工作?NO,她回答。“無論什麼,總之我對非常實際的事情感興趣,如此而已。”她接著說道。

  可是,她看了淳平出版的兩本短篇小說集之後,說非常精彩,遠比預想的有趣。

  “其實我暗暗擔心來著,”她說,“如果讀了你的書覺得毫無意思,那可如何是好,那該怎麼說呢?好在是多於的擔心,看得非常愉快。”

  “那就好。”淳平放下心來。在他按她的要求把自己的書遞過去時,他也同樣忐忑不安。

  “不是奉承你,”貴理惠說,“我認為你具備特殊的素質,具備優秀作家所需要的什麼。氣氛雖然平靜,但有幾篇寫得特別生動,文字也美,尤其平衡感非常好。說實話,無論對什麼我都首先注意平衡,音樂也好,小說也好,繪畫也好。碰上有欠平衡的作品和演奏——就是說碰上質量不大好的未完成的東西——感覺會變得很糟,就像暈船暈車似的。我不去聽音樂會,幾乎不看小說,估計就是因為這個。”

  “討厭碰上平衡感差的東西?”

  “是的。”

  “為了迴避這種風險而不看小說不聽音樂會?”

  “正是。”

  “在我聽來見解相當偏頗。”

  “天平座嘛!對不平衡的事物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說無法忍受也好,或者……”她就此緘口,尋找貼切的詞語,但未能找到,於是發出暫定性的嘆息。“這且不說。依我的印象,你遲早會寫出更長更宏大的小說,從而成為更有分量的作家,我覺得。這或許得多少花些時間。”

  “我本是短篇小說作家,長篇寫不來。”淳平以乾澀的語聲說。

  “就算那樣。”她說。

  淳平再未表示什麼意見,只是默默傾聽空調的風聲。事實上,過去他曾向長篇小說挑戰了幾次,然而次次半途而廢。無論如何也無法長時間保持寫故事所需要的高度注意力。剛下筆時覺得似乎可以寫出漂亮東西,行文生機勃勃,前景如在目前,情節自然噴涌,但隨著故事的進展,那種氣勢和光芒開始一點點地失去。水流越來越細,很快像蒸氣機車一樣減速停下,最後徹底消失。

  兩人躺在床上。季節是秋天。長時間融洽的做愛結束後,兩人都赤身裸體,貴理惠把肩縮到淳平懷中。床旁桌子上放兩個白葡萄酒杯。

  “跟你說,”貴理惠開口了。

  “嗯?”

  “你麼,另有非常喜歡的女人吧?或者說是怎麼也忘不掉的人。”

  “有。”他承認,“看得出?”

  “那還用說!”她說,“女人這東西,那方面格外敏感。”

  “我倒認為並非所有女人都敏感。”

  “我也沒說所有女人。”

  “也到是。”

  “可能不能和那個人交往?”

  “有類似具體情由的東西。”

  “情由消失的可能性完全沒有?”

  淳平短促地斷然搖頭:“沒有。”“相當深入的情由嗎?”

  “深不深入我不知道,反正情由就是情由。”

  貴理惠呷了一口白葡萄酒。

  “我沒有那樣的人。”她自言自語地說,“並且非常喜歡你。一顆心被強烈吸引,兩人這麼在一起,心情能變得十分幸福和踏實。不過沒有和你成家的念頭。怎麼樣,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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