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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化不良……

  接下去是自由討論。

  “就貓說點什麼,什麼都行。”

  我佯裝思索,轉圈搖晃著腦袋。

  “想到什麼說什麼。”

  “貓是四腳動物。”

  “象也是嘛!

  “貓小得多。”

  “還有呢?”

  “貓被人養在家裡,高興時捕老鼠。”

  “吃什麼?”

  “魚。”

  “香腸呢?”

  “也吃。”

  便是如此唱和。

  醫生講的不錯,文明就是傳達。需要表達、傳達之事一旦失去,文明即壽終正寢:咔嚓……OFF。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14歲那年春天我突然猶如河堤決口般地說了起來。說什麼倒已全不記得,總之我就像要把14年的空白全部填滿似地一連說了三個月。到7月中旬說完時,發起40度高燒,三天沒有上學。燒退之後,我歸終成了既不口訥又不饒舌的普通平常的少年。

  8

  大概因為喉嚨乾渴,睜開眼睛時還不到早晨6點。在別人家裡醒來,我總有一種感覺,就好像把別的魂靈硬是塞進別的體魄里似的。我勉強從狹窄的床上爬起身,走到門旁的簡易水槽,像馬一樣一口氣喝了好幾杯水,又折身上床。

  從大敞四開的窗口,可以隱約望見海面:粼粼細波明晃晃地折she著剛剛騰起的太陽光。凝目細看,只見髒兮兮的貨輪無精打采地浮在水上。看樣子將是個大熱天。四周的住戶仍在酣然大睡。所能聽到的,唯有時而響起的電車軌的轟鳴聲,和廣播體操的微弱旋律。

  我赤身裸體地倚著床背,點燃支煙,打量睡在旁邊的女郎。從南窗直接she進的太陽光線,上上下下灑滿她的全身。她把毛巾被一直蹬到腳底,睡得很香很死。形狀姣好的辱防隨著不時粗重的呼吸而上下搖顫。身體原本曬得恰到好處,但由於時間的往逝,顏色已開始有點黯淡。而呈泳裝形狀的、未被曬過的部分則白得異乎尋常,看上去竟像已趨腐爛一般。

  吸罷煙,我努力回想她的名字,想了10分鐘也沒想起,甚至連自己是否曉得她的名字都無從記起。我只好作罷,打了個哈欠,重新打量她的身體。年齡好像離二十歲還差幾歲,總的說來有點偏瘦。我最大限度地張開手指,從頭部開始依序測其身長。手指挪騰了8次,最後量到腳後跟時還剩有一拇指寬的距離——大約158厘米。

  右辱防的下邊有塊淺痣,10元硬幣大小,如灑上的醬油。

  小腹處絨絨的蔭毛,猶如洪水過後的小河水糙一樣生得整整齊齊,倒也賞心悅目。此外,她的左手只有4根手指。

  9

  差不多3個小時過後,她才睜眼醒來。醒來後到多少可以理出事物的頭緒,又花了5分鐘。這時間裡,我兀自抱攏雙臂,目不轉睛地看著水平線上飄浮的厚墩墩的雲絮,看它們變換姿影,向東流轉。

  過了一會,當我迴轉頭時,她已把毛巾被拉到脖梗,裹住身體,一邊抑制胃底殘存的威士忌味兒,一邊木然地仰視著我。

  “誰……你是?”

  “不記得了?”

  她只搖了一下頭。

  我給香菸點上火,抽出一支勸她,她沒有搭理。

  “解釋一下!”

  “從哪裡開始?”

  “從頭啊!”

  我弄不清哪裡算是頭,而且也不曉得怎麼說才能使她理解。或許出師順利,也可能中途敗北。我盤算了10分鐘,開口道:

  “熱固然熱,但一天過得還算開心。我在游泳池整整遊了一個下午,回家稍稍睡了個午覺,然後吃了晚飯,那時8點剛過。接著開車外出散步。我把車停在海邊公路上,邊聽收音機邊望大海。這是常事。

  “30分鐘過後,突然很想同人見面。看海看久了想見人,見人見多了想看海,真是怪事。這麼著,我決定到爵士酒吧去。一來想喝啤酒,二來那地方一般都能見到朋友。不料那些傢伙不在。於是我自斟自飲,一個小時喝了三瓶啤酒。”

  說到這裡,我止住話,把菸灰磕在菸灰缸里。

  “對了,你可讀過《熱鐵皮房頂上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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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予回答,眼望天花板,活像被撈上岸的人魚似地把毛巾被裹得嚴嚴實實。

  我只管繼續說下去:

  “就是說,每當我一個人喝酒,就想起那段故事,滿以為腦袋裡會馬上咔嚓一聲而變得豁然開朗。當然實際上沒這個可能,從來就沒有聲音響過。於是一會兒我就等得心煩意亂,往那小子家裡打電話,打算拉他出來一塊兒喝。結果接電話是個女的。……我覺得納悶,那小子本來不是這副德性的。即使往房間裡領進50個女人,哪怕再醉得昏天黑地,自己的電話也肯定自己來接。明白?

  “我裝作打錯電話,道歉放下。放下後心裡有點怏怏不快,也不知是為什麼。就又喝了瓶啤酒,但心情還是沒有暢快。當然,我覺得自己這樣是有些發傻,可就是沒奈何。喝罷啤酒,我喊來傑,付了帳,準備回家聽體育新聞,聽完棒球比賽結果就睡覺。傑叫我洗把臉,他相信哪怕喝一箱啤酒,而只要洗過臉就能開車。沒辦法,我就去衛生間洗臉。說實話,我並沒有洗臉的打算,做做樣子罷了。因為衛生間大多排不出水,積水一窪,懶得進去。出奇的是昨晚居然沒有積水,而你卻倒在地板上。”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往下呢?”

  “我把你扶起,攙出衛生間,挨個問滿屋子的顧客認不認得你。但誰都不認得。隨後,我和傑兩人給你處理了傷口。”

  “傷口?”

  “摔倒時腦袋給什麼稜角磕了一下。好在傷勢不重。”

  她點點頭,從毛巾被裡抽出手,用指尖輕輕按了按傷口。

  “我就和傑商量如何是好。結論是由我用車送你回家。把你的手袋往下一倒,出來的有錢包、鑰匙和寄給你的一張明信片。我用你錢包的款付了帳,依照明信片上的地址把你拉來這裡,開門扶你上床躺下。情況就是這樣。發票在錢包里。”

  她深深吸了口氣。

  “為什麼住下?”

  “為什麼把我送回之後不馬上消失?”

  “我有個朋友死於急性酒精中毒。猛猛喝完威士忌後,道聲再見,還很有精神地走回家裡,刷完牙,換上睡衣就睡了。可到早上,已經變涼死掉了。葬禮倒滿夠氣派。”

  “……那麼說你守護了我一個晚上?”

  “4點左右本想回去來著,可是睡過去了。早上起來又想回去,但再次作罷。”

  “為什麼?”

  “我想至少應該向你說明一下發生過什麼。”

  “倒還滿關心的!”

  她這話里滿是毒刺。我縮了縮脖子,沒加理會,然後遙望雲天。

  “我……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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