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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進款論萬。”家樹道:“諸位錯了,那是我叔叔。”匪人道:“你父親也好,你叔叔也好,反正你是個財神爺。得!你就辛苦一趟吧。”說著,不由家樹不肯,兩個人向前,抄著他的胳膊,就架上土AE?。

  家樹被人架著,心裡正自慌張,卻不防另有一個匪人,拿出兩張膏藥,將他的眼睛貼住。於是,家樹就墜入黑暗世界了。接上抬了一樣東西來,似乎是一塊門板,用木槓子抬著,卻叫家樹臥倒,AE?睡在那門板上。又用了一條被,連頭帶腳,將他一蓋。他們而且再三的說:"你不許言語,你言語一聲,就提防你的八字!”家樹知道是讓人家綁了AE?,只要家裡肯出錢,大概還沒有性命的危險。事已至此,也只好由他。

  他們高高低低抬著,約莫走了二三十里路,才停下,卻有個生人的聲音,迎頭問道,"來了嗎?”答:"來了。”在這時,卻聽到有牲口嚼糙的聲音,有雞呼食的聲音,分明是走到有人家的地方來了。可是這裡人聲很少,只聽到頭上一種風過樹梢聲,將樹颳得嘩啦嘩啦的響。好象這地方,四面是樹,中間卻有一座小小的人家,自然是平靜的所在了。一陣忙亂,家樹被他們攙著到了空氣很鬱塞的地方。有人說:"這是你的屋子。你躺下也行,坐著也行,聽你的便吧。”說著,就走出去了。

  這裡家樹摸著,身旁硬邦邦的,有個土炕,炕上有些亂糙,糙上也有一條被,都亂堆著;炕後有些涼颼颼的風吹來。按照北方人規矩,都是靠了窗子AE?炕的,不象南方人床對著窗戶。家樹想,大概這裡也有個窗戶了。向前走,只有兩三步路,便是土壁。門卻在右手,因為剛才聽到他們出去時關門的響聲。門邊總有一個人守著,聽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分明是靠門放了一堆高粱秸子,守的人躺在上面。——家樹對於這身外的一切,都是以耳代目,以鼻代目,分別去揣想。AE餦初很是煩悶;後來一想,煩悶也沒用,索性泰然的躺在炕上。所幸那些匪人,對於飲食的供給,倒很豐盛,每頓都有精緻的麵食和豬肉雞蛋,還有香AE?茶,隨時取飲。要大小便,也有匪人陪他出房去。

  在初來的兩天,這地方雖然更替換人看守,但是聲音很沉寂,似乎人不多,大概匪人出去探聽消息去了。到了第四天,人聲便嘈雜,他們已安心無外患了,於是有個人坐在炕上對他道:“樊少爺,我們請你來,實在委屈一點。可是我們只想和府上籌點款子,和你並無冤無仇。你給我們寫一封信到府上去通知一聲,你看怎麼樣?”家樹哪敢不依,只得聽從。於是就有人來,慢慢揭下臉上的膏藥。家樹眼前豁然開朗,看看這屋子,果然和自己揣想的差不多。門口站了兩個匪,各插著一把手槍在袋裡,面前擺了一張舊茶几,一個泥蠟台,插了一支紅燭,並放了筆硯和信紙信封,原來已是夜裡了。坐在炕沿上的匪人,戴了一副墨晶眼鏡,臉上又貼了兩張膏藥,大概他是不肯露真面目的了。那人坐在一邊,就告訴他道:請你寫信給樊監督,我們要借款十萬,AE?你作個中。若是肯借的話,就請他在接到信的半個月以內派人到北郊大樹村老土地廟裡接洽,來人只許一個,戴黑呢帽,戴墨晶眼鏡為記。過豈不來,我們就撕AE?了。——''撕AE?''兩個字,你懂得嗎?”說著,露了牙齒,嘿嘿一笑。

  家樹輕輕說:"知道。”但是對於十萬兩個字,覺得過分一點,提筆之時,想抬頭解釋兩句。匪人向上一站,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喝道:“你就照著我的話寫,一點也改動不得!改一字添一千。”家樹不敢分辯了,只好將信寫給伯和,請伯和轉交。

  當下家樹寫完信交給他們,臉上又給貼上了膏藥。那信如何送去,不得而知,只好每天在黑暗中悶著吃喝而已。一想這信不知何日到伯和手上;伯和接了信,又不知要怎樣通知叔叔?若是一猶豫,這半個月的工夫,就要延誤了。他們限AE?半月,只是要來人接洽,並不是要先交款,這一點,最好也不要誤解了……一人就這樣胡思亂想,度著時光。

  轉眼就是十天了,家樹慢慢的和匪人也就熟識一點,知道這匪首李二疙疸,乃是由口外來的,北京近郊,卻另有內線,那個戴黑眼鏡的就是了。守住的卻是兩個人換班,一個叫胡狗子,一個叫唐得祿,聽他們的口音,都是老於此道的。因為在口北聽說樊端本有錢,有兒子在北京鄉下讀書,他們以為是好機會,所以遠道而來。家樹一想他們處心積慮,為的是和我為難,我既落到他們手心裡來了,AE?肯輕易放過,這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有一天晚上,已經很夜深了,忽然遠遠的有一種腳步聲,跑了過來,接上有個人在屋外叫了一聲,這裡全屋的人,都驚醒了。有人說:"走了水了。他媽的!來了灰葉子了。”家樹在北方日久,也略略知道他們的黑話,灰葉子是指著兵,莫非剿匪的人來了。這一下子,也許有出險的一線希望。這時隔壁屋裡,一個帶著西北口音的人說道:“來多少,三十上下嗎?我們八個人,一個也對付他四五個,打發他們回姥姥家去。狗子!AE?交給你了,我們干,快拿著傢伙。”說話的正是李二疙疸,胡狗子就答應了。接上就聽到滿屋子腳步聲,試槍機聲,裝子彈聲,搬高粱秸子、搬木AE?家具聲,鬧成一起。李二疙疸問道:“預備AE?

  了沒有?狗子,你看著AE?。”大家又答應了一聲,呼呼而下。這時內外屋子的燈,都吹滅了。家樹只聽到那些人,全到院子裡去。接上,啪!啪!遙遙的就有幾下槍響。家樹這時心裡亂跳,身上一陣一陣的冷汗向外流,實在忍不住了,便輕輕的問道:“胡大哥……"一句話沒說完,胡狗子輕輕喝道:“別言語,下炕來,趴在地下。”家樹讓他一句話提醒,連爬帶滾,下得炕來,就伏在炕沿下。這時外面的槍聲已連續不斷,有時刷的一聲,一粒子彈,she入屋內。這屋裡一些匪人,卻象死過去了一樣,於是外面的槍聲也停止了。不到半頓飯時,這院子裡,忽然噼啪噼啪,槍向外一陣亂放。接上那李二疙疸罵道:“好小子!你們再過來。哈哈,揍!朋友,揍他媽的!”啪!啪!啪!”哎喲,誰?劉三哥掛了彩了。他媽的!是什麼揍的?打後面來。”啪!啪!啪!”打走了沒有?朋友!沉著AE?。”刷!”好小子!把我帽子揍了。”……

  家樹趴在地下,只聽到槍聲罵聲,人的跑動聲,院子裡鬧成一起。自己一橫心,反正是死,想到屋子裡沒燈,於是也不徵求胡狗子的同意,就悄悄的將臉上的膏藥撕下。偷著張望時,由窗戶上she出來一些星光,看見胡狗子趴在炕上,只把頭伸在窗戶一邊張望,其餘是絕無所睹。只聽到院子外,天空里,啪啪刷刷之聲,時斷時續。緊張一陣,又AE?和一陣。一會兒,進來一個人,悄悄的向胡狗子道:“風緊得很,天亮就不好辦了。咱們由後面溝里衝出去。”說話的便是李二疙疸,只見他站在炕上,向土牆上AE?了兩AE?,壁子搖撼著,立刻露了一條fèng。他又用手扒了幾扒,立刻有個大窟窿。他用了一根木棍子,挑了一件衣服,由窟窿里伸出去。然後縮了進來,他輕輕的笑道:“這些渾蛋!只管堵著門,咱們不走等什麼?”他於是跑到院子裡去,又亂罵亂嚷,接上緊緊的放著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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