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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劉將軍跑了進來,笑道:"怎麼樣?沈小姐就要走麼?我還想請尚太太陪沈小姐聽戲呢。"鳳喜輕輕的說了一聲"不敢當"。雅琴代答道:"我妹子還有事,今天不能不回去,劉將軍要請,改一個日子,我一定奉陪的。"劉將軍道:"好好!就是就是!讓我的車子,送沈小姐回去吧。"雅琴笑道:"我知道劉將軍要不做一點人情,心裡是過不去的。那麼,大妹子,你就坐劉將軍的汽車去吧。"鳳喜只道了一聲"隨便吧",也不能說一定要坐哪個的車子,一定不坐哪個的車子。於是尚氏夫婦和劉將軍,一同將鳳喜送到大門外來,一直在電燈光下,看她上了車,然後才進去。

  鳳喜到家只一拍門,沈大娘和沈三玄都迎將出來。沈三玄見她是笑嘻嘻的樣子,也不由得跟著笑將起來。鳳喜一直走回房裡,便道:"媽!你快來快來。"沈大娘一進房,只見鳳喜衣裳還不曾換,將身子背了窗戶,在身上不斷的掏著,掏了許多鈔票放在床上,看那票子上的字,都是十元五元的,不由得失聲道:"哎呀,你是在哪裡……"說到一個"里"字,自己連忙抬起自己的右手將嘴掩上,然後伸著頭望了鈔票,又望了一望鳳喜的臉。低低的微笑道:"果然的,你在哪裡弄來這些錢?"鳳喜把今天經過的事,低著聲音詳詳細細的說了,因笑道:"我一天掙這麼些個錢,這一輩子也就只這一次。可是我看他們輸錢的,倒真不在乎。那個劉將軍,還說請我去聽戲呢。"說到這句話,聲音可就大了。沈大娘道:"這可別亂答應。一個大姑娘家跟著一個爺們去聽戲,讓姓樊的知道了,可是不便。"一句未了,只聽到沈三玄在窗子外搭言道:"大嫂你怎麼啦?這位劉將軍,就是劉大帥的兄弟,這權柄就大著啦。"沈大娘和鳳喜同時嚇了一跳。沈大娘望屋子外頭一跑,向門口一攔,鳳喜就把床上的鈔票向被褥底下亂塞。沈三玄走到外面屋子裡,對沈大娘道:"大嫂!剛才我在院子裡聽到說,劉將軍要請大姑娘聽戲,這是難得的,人家給的這個面子可就大了,為什麼不能去?他既然是和尚太太算朋友,咱們高攀一點,也算是朋友。"沈大娘連忙攔住道:"這又礙著你什麼事?要你噼里啪啦說上一陣子。"沈三玄有一句話待說,吸了一口氣,就笑著忍回去了。他嘴裡雖不說,走回房去,心裡自是暗喜。

  當下沈大娘裝著要睡,就去早早的關了北屋子門,這才到鳳喜屋子裡來將鈔票細細的點了五次,共是七百二十元。沈大娘一屁股坐在床上,拉著鳳喜的手,微笑著低聲道:"孩子,咱們今年這運氣可不算壞啊!湊上樊大爺留下的錢,這就是上千數了。要照著放印子錢那樣的盤法,過個周年半載,咱們就可以過個半輩子了。"鳳喜聽了,也是不住的微笑。到了睡覺的時候,在枕頭上還不住的盤算那一注子鈔票,應該怎樣花去。若是放在家裡,錢太多了,怕出什麼亂子;要存到銀行里去,向來又沒有經歷過,不知道是怎麼一個手續;要是照母親的話,放印子錢,好是好,自己家裡,也借過印子錢用的,借人家三十塊錢,作為銅子一百吊,每三天還本利十吊,兩個月還清,整整是個對倍,母親還一回錢,背地裡就咒人家一次,總說他吃一個死一個,自己放起印子錢來,人家又不是一樣的咒罵嗎?想了大半晚上,也不曾想出一個辦法。有了這多鈔票,一點好處沒有得到,倒弄得大半晚沒有睡好。

  次日清晨,一覺醒來,連忙就拿了鑰匙去開小箱子,一見鈔票還是整卷的塞在箱子犄角上,這才放了心。沈大娘一腳踏進房來,張著大嘴,輕輕的問道:"你幹什麼?"鳳喜笑道:"我做了一個噩夢。"說了將手向沈三玄的屋子一指道:"夢到那個人把錢搶去了,我和他奪來著,奪了一身的汗。你摸摸我的脊樑。"沈大娘笑道:"我也是鬧了一晚上的夢。別提了,鬧得酒鬼知道了,可真是個麻煩。"她母女二人這樣的提防沈三玄,但是沈三玄一早起來,就出門去了,到晚半天他才回家。一見著鳳喜,就拱了拱手道:"恭喜你發了一個小財呀。我勸你去,這事沒有錯吧!"鳳喜道:"我發了什麼財?有錢打天上掉下來嗎?"沈三玄笑道:"雖然不能打天上掉下來,反正也來得很便宜。昨晚在尚家打牌,你贏了好幾百塊錢,那不算發個小財嗎?反正我又不想分你一文半文,瞞著我作什麼?我剛才到尚公館去,遇到那黃副官,他全對我說了,還會假嗎?他說了呢,尚太太今天晚上在第一舞台包了個大廂,要請你去聽戲,讓我回來先說一聲,大概等一會就要派汽車來接你了。"鳳喜因道:"我贏是贏了一點款子,可是借了雅琴姐兩三百塊,還沒有還她呢。"沈三玄連連將手搖著道:"這個我管不著,我是問你聽戲不聽戲?"當下鳳喜猶豫一陣,卻沒有答應出來。因見沈大娘在自己屋子裡,便遲到屋子裡問她道:"媽!你說我去還是不去呢?要是去的話,一定還有尚師長劉將軍在內,老和爺們在一處,可有些不便。況且是晚晌,得夜深才能回來。要是不去,雅琴待我真不錯;況且今天又是為我包的廂,我硬要掃了人家面子,可是怪不好意思的。"她說著這話,眉頭皺了很深。沈大娘道:"這也不要什麼緊,愁得兩道眉毛拴疙瘩做什麼?你就坐了他們的車子到戲館子去走一趟,看一兩齣戲,早早的回來就是了。"沈三玄在外面屋子裡聽到這話,一拍手跳了起來道:"這不結了!有尚太太陪在一塊兒,原車子來,原車子去,要什麼緊!掇飾掇飾換了衣服等著吧!汽車一來,這就好走。"鳳喜雖覺得他這話,有點偏於奉承,但是真去坐著包廂聽戲,可不能不修飾一番。因此撲了一撲粉,又換了一件自己認為最得意的英綠紡綢旗衫。因為家樹在北京的時候,說她已經夠艷麗的了,衣服寧可清淡些,而況一個做女學生的人,也不宜穿的太華麗了。所以在鳳喜許多新裝項下,這一件衣服,卻是上品。

  鳳喜換了衣服,恰好尚師長派來接客的汽車也就剛剛開到。押汽車的護兵已經熟了,敲了門進來就在院子裡叫道:"沈太太!我們太太派車子來接小姐了。"沈大娘從來不曾經人叫過太太,在屋子裡聽到這聲太太,立刻笑了起來道:"好好!請你們等一等吧。"兩個護兵答應了一聲"是"。沈大娘於是笑著對鳳喜道:"人家真太客氣了,你就走吧。"鳳喜笑著出了門,沈大娘本想送出去的,繼而一想,那護兵都叫了我是太太,自己可不要太看不起自己了,哪有一個太太,黑夜到大門口來關門的!因此只在屋子裡叫一聲:"早些回來吧。"鳳喜正自高興,一直上汽車去,也沒有理會她那句話。

  這汽車一直開到第一舞台門口,另有兩個護兵站了等候。一見鳳喜從汽車上下來,就上前叫著"小姐",在前引路。二門邊戲館子裡的守門與驗票人,共有七八個。見著鳳喜前後有四個掛盒子炮的,都退後一步,閃在兩旁,一齊鞠著躬。還有兩個人說:"小姐,你來啦?"鳳喜怕他們會看出不是真小姐來,就挺著胸脯子並不理會他們,然後走了進去。到了包廂里,果然是尚師長夫婦,和劉將軍在那裡。這是一個大包廂,前面一排椅子,可以坐四個人。鳳喜一進來,他們都站起來讓座。一眼看見劉將軍坐在北頭,正中空了一把椅子,是緊挨著他的,分明這就是虛席以待的了。本當不坐,下手一把椅子卻是雅琴坐的,她早是將身子一側,把空椅子移了一移,笑道:"我們一塊兒坐著談談吧。"鳳喜雖看到身後有四張椅子,正站著一個侍女,兩個女僕,自己決不能與她們為伍,只得含著笑坐下來。剛一落座,劉將軍便斟了一杯茶,雙手遞到她面前欄杆扶板上,還笑著叫了一聲"沈小姐喝茶",接上又把碟子裡的瓜子、花生、糖、陳皮梅、水果之類,不住的抓著向面前遞送。鳳喜只能說著"不要客氣",可沒有法子禁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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