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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三玄手上拿棍子,舉著一隻小鳥,只低著頭想:這老頭子那個點得火著的脾氣,是說得到,做得到的。也不知道他為了什麼事,巴巴的來找我。幸而我三言兩語,把他糊過去了。要不然,今天就得挨揍。正想到這裡,棍子上那小鳥,撲哧一聲,向臉上一撲,自己突然吃了一驚,定睛看時,卻是從前同場中的一個朋友。那人先笑道:"沈三哥!聽說你現在攀了個好親戚,抖起來了!怎麼老不瞧見你?"沈三玄笑道:"你還說我抖起來了,你瞧你這一身衣服,穿得比我闊啊!"原來那人正穿的是紡綢長衫,紗馬褂,拿著尺許長的檀香摺扇,不像是個書場上人了。那人道:"老朋友難得遇見的,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好嗎?"沈三玄連說"可以",於是二人找了一家小酒館,去吃喝著談起來。二人不談則已,一談之下,就把沈家事,發生了一個大變化。要知道談的什麼,下回交代。

  第一卷 第一十章

  ?第十回 狼子攀龍貪財翻妙舌 蘭閨藏鳳炫富蓄機心卻說沈三玄在路上遇著一個闊朋友,二人同到酒店,便吃喝起來。原來那人叫黃鶴聲,也是個彈三弦子的。因為他跟著的那個姑娘嫁了一個師長做姨太太,他就託了那位姑娘說情,在師長面前,當了一名副官。因他為人有些小聰明,遂不斷的和姨太太買東西,中飽的款子不少,也就發了小財了。當時黃鶴聲多喝了幾杯酒,又不免把自己得意的事,誇耀了幾句。沈三玄聽在心裡,也不願丟面子,因道:"我雖沒有你的事情好,可是也湊付著過得去。我那侄姑娘,你也見過的,現在找著一個有錢的主兒。我們一家子,現在都算吃她的。"於是把大概的情形,說了一遍。因又道:"你要是得空,可以到我們那裡去瞧瞧。"黃鶴聲也就笑道:"朋友都樂意朋友好的,我得去瞧瞧。"兩人說著話,便已酒醉飯飽。黃鶴聲也不待沈三玄謙遜,先就在身上掏出一個皮夾子,拿出一大卷鈔票,由鈔票內抽出一張十元的,給了店伙去付酒飯帳。找了錢來,他隨手就付了一塊錢的小費,然後大搖大擺,走出門去。看到人力車停在路邊,一腳跨上去,坐著車便走了。

  沈三玄看著,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到了家裡,直奔入房。見著沈大娘便問道:"大嫂!你猜到我們家來的那個關家姑娘,是誰吧?她就是天橋教把式關老頭子閨女。我在街上見著了那老頭子,就會害怕。你幹嘛把他閨女望家裡引?這老頭子,有人說他是強盜出身,我瞧就像。你瞧著吧,總有一天,他要吃''衛生丸''的。"沈大娘道:"哪個練把式的老頭子?我不認識。你幹嘛好好兒的罵人?"沈三玄道:"天橋地方大著呢,什麼人沒有?你們哪裡會全認得!你不知道這老頭子真可惡,今天他遇著我,好好兒的教訓我一頓。瞧他那意思還是姓樊的拜託他這樣的。各家有各家的事,幹嘛要他多咱們的事?他媽的!他是什麼東西!"沈大娘道:"又在哪裡灌了這些個黃湯?張嘴就罵人。姓關的得罪了你,姓樊的又沒得罪你,幹嘛又把姓樊的拉上?"沈三玄道。"那是啊!姓樊的臨走,給了你幾百塊錢,你們哪裡見過這個,就把他當了一尊佛爺了,哪裡敢得罪他!就憑那幾個小錢,把你娘倆的心都賣給人家了。真是不值啊!你瞧黃鶴聲大哥,而今多闊!身上整百塊的揣著鈔票,他不過是雅琴的師傅,雅琴做了太太就把他升了副官。鳳喜和我是什麼情分?我待她又怎麼來著?可是,我撈著什麼了?花幾個零錢……"沈大娘道:"你天天用了錢,天天還要回來嘮叨一頓。你侄女可沒做太太,哪兒給你找副官做去?醉得不像個人樣了,躺著炕上找副官做去吧。"沈大娘也懶得理他,說完自上廚房去了。沈三玄卻也醉得厲害,摸進房去,果然倒在炕上躺下。

  到了次日,沈三玄想起約黃鶴聲今天來,便在家裡候著,不曾出去。上午十一點多鐘的時候,只聽到門外一陣汽車響,接上就有人打門。沈三玄倒有兩個朋友是給人開汽車的,正想莫非他們來了?自己一路來開門,口裡可就說著:"你們有事乾的,幹嘛也學著我,到處胡串門子!"手上將門一開,只見黃鶴聲手裡搖著扇子,走下汽車來,一伸手拍了沈三玄的肩道:"你還是這樣子省儉,怎麼聽差也不用一個,自己來開門?"沈三玄心裡想著,我哪輩子發了財沒用,怎麼說出"省儉"兩個字來了?心裡如此想著,口裡也就隨便答應他。把黃鶴聲請到屋子裡,自己就忙著泡茶拿菸捲。

  黃鶴聲用手掀了玻璃上的白紗向窗子外一看,口裡說道:"小小的房子,收拾得倒很精緻。"正說完這句話,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女郎,剪了頭髮,穿著皮鞋,短短的白花紗旗袍,只比膝蓋長一點,露出一大截穿了白襪子的腿;脅下卻夾了一個書包。因迴轉頭來問道:"老玄!你家裡從哪兒來的一位女學生?"沈三玄道:"黃爺!我昨天不是告訴了你嗎?這就是我那侄女姑娘。"黃鶴聲笑道:"嘿!就是她。可真時髦,越長越標緻了。憑她這個長相兒,要去唱大鼓書,准紅得起來。這話可又說回來了,趁早兒找了個主,有吃有喝,一家都安了心也好。"沈三玄對窗子外望了一望,然後低聲說道:"安了心嗎?我們這是騎了驢子翻帳本,走著瞧。你想一個當少爺的人到外面來念書,家裡能給他多少錢花!頭裡兩個月,讓他東拉西扯,找幾個錢,湊付著安了這個家。這也就是現在,過兩個月瞧瞧,我猜就不行了。就是行,也不過是她娘兒倆的好處,我能撈著什麼好處?那小子臨走的時候,給我留下錢沒留下錢,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大嫂,每天就只給一百多銅子我花。現在銅子兒是極不值錢,一百多銅子,不過合三四毛錢。你說讓我幹嘛好?從前沒有這個姓樊的,我一天也找百十來個子兒,而今還不是一樣嗎?依著我,姑娘現在有兩件行頭了,趁著這個機會,就找家館子露一露,也許真紅起來。到那時候,隨便怎樣,也撈個三塊兩塊一天。你說是不是?"黃鶴聲笑道:"照你的算法,你是對了。你們那侄姑娘放著現成的女學生不做,又要去唱曲子侍候人,她肯幹嗎?"沈三玄道:"當女學生,瞎扯罷了。我說姓樊的那小子,自己就胡來。現在當女學生的,幾個能念書念得像爺們一樣,能幹大事?我瞧什麼也不成,念了三天書,先講平等自由。"說到這裡,他聲音又低了一低道:"我這侄女自小兒就調皮,往後再一講平等自由,她能再跟姓樊的,那才怪呢!"黃鶴聲正要接話,只聽到沈大娘在北屋子裡嚷道:"三弟!咱們門口停著一輛汽車,是誰來了?"黃鶴聲就向屋子外答道:"沈家大嫂子,是我,我還沒瞧你呢。"說著話已經走出屋來,老遠的連作幾個揖道:"咱們住過街坊,我和老玄是多年的朋友了,你還認得我嗎?"沈大娘站在北屋門口,倒愣住了。雖覺得有點面熟,可是記不起來他究竟是姓張姓李?她正在愣著,沈三玄搶著跑了出來道:"大嫂!黃爺你怎樣會記不起來?他現在可闊了,當了副官了。他們衙門裡有的是汽車,只要是官,就可坐公家的汽車出來。門口的汽車,就是黃爺坐來的。你瞧見沒有?那車子是真大,坐十個人,都不會嫌擠。黃大哥!你的師長大人姓什麼?我又忘了。"黃鶴聲便說是"姓尚"。沈三玄道:"對了!是有名的尚大人。雅琴姑娘,現在就是尚大人的二房。雖然是二房,可是尚大人真喜歡她,比結髮的那位夫人還要好多少倍。不然,怎樣就能給黃爺升了副官呢!"黃鶴聲因為沈大娘不知道他最近的來歷,正想把大概情形先說了出來。現在沈三玄搶出來一介紹,自己不曾告訴他的,他都說出來了,這就用不著再說了。沈大娘這時也記起從前果然住過街坊的,便笑道:"老街坊還會見著,這是難得的事啊!請到北屋子裡坐坐。"沈三玄巴不得這一聲,就攜著黃鶴聲的手,將他向北屋子裡引。沈大娘說是老街坊,索性讓鳳喜也出來見見。黃鶴聲就近一看鳳喜,心想這孩子修飾得乾淨,的確比小時俊秀得多。--怪不怪,老鴉窠里真鑽出一個鳳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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