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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柳縣長成全了我們倆……”

  “成全了我們吧,不成全我和他一塊跪死在你面前。”

  “說說咋個成全法。”

  “讓我倆結婚吧,要在雙槐丟了你的臉,你把我倆的工作調到天南地北都行哩。”

  “柳縣長,我們不會忘了你的大恩大德哩。我跟著你當了這麼多年的秘書啦,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你心裡想要啥兒哩。你成全了我們倆,我會讓全縣城的人都給你跪下磕頭呢。我知道列寧遺體買不回來啦,買不回來我也會讓全縣城的人給你跪下磕頭哩,讓全縣人民見了你就給你跪下磕頭哩。不信了你試試,我明兒天就讓大街上無論誰見你都跪下給你磕個頭。讓新城、老城的人都在正堂屋裡掛著你的畫像行不行。”

  “哼……你以為你是神仙是不是?對你說,老天爺都沒這個能耐啦。”

  “柳縣長,我說到做到哩。”

  “滾!你們兩個都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哩。”

  ……

  “你半年沒有回家了,我想……再陪你一夜說說話。”

  “不用說,這家裡的東西想要啥了你全都拿去吧。”

  “我啥都不要哩,我只把我爹的像帶走就行啦。”

  “帶走吧,想要啥你就帶走吧。”

  “那我們就走啦。”

  “走吧,快點走掉吧。再別讓我看見你們倆。”

  “謝你了,柳縣長……我知恩必報哩,我會記著你的大恩大德呢。我明兒天就讓全縣人民跪下給你磕頭哩,讓各家各戶把你當成神敬哩。”

  第十三卷 果實一老世界的人全都跪下了(1)

  柳縣長受活的淚水終於流在腳地了。

  意外的是,來日間柳縣長一出門,竟真的是滿世界人都給他跪下磕頭呢。

  睡醒那當兒,已是日過平南時候了,晌午飯都過了一繩工夫呢。柳縣長沒想到,幾天間生發了這麼多塌天陷地的事,可他昨夜兒竟會倒在床上睡得沉死哩,連地委牛書記來的幾個電話都沒把他吵醒哩。

  累了喲,他要好好睡一覺。就好端端地舒睡了一覺兒。

  “在家你咋不接電話哩?”

  “對不住哦,牛書記,我太瞌睡啦。”

  “省長來了電話啦,沒說別的啥,就說要地委三天內把新的書記、縣長派到雙槐縣。”

  放下電話時,柳縣長的腦子裡霧茫茫的一片兒白。牛書記問你們是不是把購買列寧遺體的文件啥兒都寄到俄羅斯的那邊了?柳縣長說,哪能不寄哩,購買列寧遺體這天大的生意,哪能不寄呢。不過也就寄了兩份購買列寧遺體的意向兒書,和補充說明的材料啥兒的。說俄羅斯國畢竟不是和咱是在一塊處地兒,堆堆框框的事,不能對臉兒談,只能先寄意向書。牛書記大聲地吼著說,該死啊——人家派人把那意向書和人家的抗議書一併送到京城了,省里的領導肚子都給氣炸啦。腸子都氣得流了出來了。

  柳縣長知道他在雙槐的縣長兼書記,到這兒就像一條路走到了崖下樣,再也沒路可走了。他說我咋辦?牛書記說我給你找了一個適合你的去處兒,說地區剛建了一個古墓博物館,把歷朝歷代埋在九都的皇親國戚和大臣的古墓都遷到一塊供遊人參覽哩,單位是正科級,你就來當這古墓博物館的館長吧。說完後,他還要向牛書記說啥兒,牛書記卻吧嗒一下把電話掛斷了。事情是終於到了這樣一步兒,三言兩語就把他降職了,至於將來給他啥處分,牛書記說待到了下一步,看省里的心意吧。降了也就降了呢,當真給個處分也沒啥了不得,而頂頂重要的,是他還要說啥兒,牛書記像躲著病瘟樣,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呢。掛電話的響聲冰冷冷像一刀砍斷了一段冰,砍斷了,也砍得嘩嘩哩哩碎了呢。柳縣長木呆呆地坐在床邊上,好長時候才想起自己還沒穿衣裳,把電話像扔笤帚樣扔在桌子上,穿上他的鴨毛兒襖,柳縣長的腦子裡除了古墓博物館那幾個屍骨、棺材樣的字,就只剩下霧茫茫的一片茫白了。坐在床沿上,望著空蕩蕩了的屋子裡,他心裡竟變得沒了啥兒荒淒淒的悲,也沒啥兒老木石頭樣的悶,就是覺得事情都和假的樣,都和他還沒有睡醒來,這一堆兒變故是一老徹地生發在夢裡樣。他想用手掐掐大腿、手背或哪兒,有疼了就明證了事情都是真的哩;不疼了,就明證都是假的呢。可抬起右手時,他又生怕掐出疼,害怕明證了堆堆框框、陷天塌地的事,都果真是真的。於是把右手重又放下了,就那麼坐在床上木呆了好一會,慢兒慢兒地覺到了腦子裡有啥在流動了,像一股風把腦里的霧吹得流了動了一模樣,他用力想抓住啥兒看看腦里流動的是啥兒,就把兩眼盯在對面牆上可勁兒想,便覺得好像是答應過受活退社的事,還沒有在縣裡上會研究呢。想起受活退社的事,柳縣長怔了怔,他那霧霧的腦子裡,便慢緩緩地被風吹開了一條亮fèng兒,有了fèng,續下來就如同門開了,有一道亮光在他的腦里冷丁兒閃得明亮耀眼了。

  柳縣長從屋裡出來了。

  他要立馬開一個縣委的常委會,趁新的縣長、書記還沒來,再最後召開一個常委會。

  可剛從樓上走下來,那滿城、滿世界人向他鞠躬、磕頭的事情就噼里啪啦生發了。先是看見每天在家屬院裡清掃垃圾的老漢朝他笑著走過來,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在那院裡清垃圾少說有了十幾年。他一臉都是面默默的笑,如從那垃圾里撿了金啦銀啦樣,到柳縣長面前沒說話,先就彎腰鞠了一個躬,待邁起他那樹枝般的腰杆時,才用他掉牙透風的嘴兒說:“謝謝你,柳縣長,人家說到年底我每月掃垃圾都有一千、幾千的工資哩。”

  說完他就提著他的垃圾筐兒朝一個垃圾箱邊走去了,弄得柳縣長一時不知生發了啥事兒。可到了家屬院的大門口,那守門的老漢是正在洗著鍋碗的,他一扭身見了柳縣長,丟下碗盆兒,甩著手上的水,出門就給柳縣長把腰彎下了:“柳縣長,我本該給你磕頭哩,可我年紀大了就不磕了吧。”他說:“真沒想到哦,我無兒無女一輩子,正好年底歇下來,你就把縣上的敬老院給建成啦,說過了六十歲的老人們,每人在敬老院都有一套兒房,還有兩倍著工資的休老金。”話說完,他屋裡坐在煤火上的水壺燒開了,響叫了,他就一老慌張地回到屋裡了。

  接著,柳縣長就到了大街上。想不到街上那些守著冬天賣瓜子的、賣甘蔗的,賣越冬蘋果的,無論著男女和老少,誰見了他都是一臉虔誠誠的笑,一臉恭敬敬的謝,都要朝他點個頭,說:“柳縣長,謝你啦,托你的福,雙槐縣有了好運啦,日後我就不用大冬天還在這兒賣這瓜子啦。”或者說:“謝謝你,柳縣長,真沒想到我賣了半輩子蘋果,到老了每月在家歇著會有吃有喝哩。”

  再或者,有一個三十幾歲的媳婦她從路邊怯怯地過來了,她是從鄉下到城裡來賣她做的虎頭兒孩娃靴子的,躲在一個朝陽避風的牆角處,這當兒,她怯怯地擠過來,到了人前,便猛地給柳縣長跪下磕了一個頭,臉上掛著含了笑的淚。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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