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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寧遺體是一定要購了回來的。

  錢也是一定要在討價和還價中積極節儉的。為了節儉這筆錢,起原先,柳縣長是要親自帶隊到俄羅斯那邊去討價還價呢,可這幾日裡,地區和省里偏偏要開一個極急、極急的會,說各縣的縣長、書記都要務必務必參加哩,因為關係到是差額選舉市長、省長的事,通知就說凡住院的縣長或書記,是人大代表的,不是癌症就都得從醫院出來去地區和省里參加會議呢。是癌症,早期的也要儘量去參加會議呢。

  柳縣長就只好讓他最信任的一個副縣長做了代表團長去談判、去討價還價了。關了門兒說,那副縣長是他極信的自家人。副縣長家的廳堂里,還掛了一張柳縣長放大了的標準像,且副縣長在縣裡主抓遊樂業,也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曾經在一張飯桌上,和一個到省城去投資,途經雙槐的台灣商人敘家常,因為不同姓,卻說成了同姓人。因為是同姓,就敘成了一家人。因為成了一家人,同源於一個祖墳里,就親近無比了,家長里短的說起來過往、眼下和日常,就說得那台灣客聲淚俱下了,毅然把那要到省城投資的上千萬元留在了雙槐縣,給雙槐建了一個發電站。雙槐從此就家家用上電燈了。柳縣長就提拔那副縣長成了常務副縣長。成了縣常委,大小要會副縣長就能列席了,就有至關的一票了。副縣長是談事說情的上好人選哩。還有那高價聘的隨著副縣長到俄羅斯去的翻譯員,原是在俄羅斯念過多年的書,對俄羅斯國稔熟得就如柳縣長熟悉他的雙槐縣。

  柳縣長對他們去那邊購買列寧遺體沒有啥兒不放心的事。大事情,小情節,都在家裡預設好了呢。人家說讓我們實實在在、實實在在對列寧遺體開個價,副縣長當然不能順口就說出一個價碼來。儘管那個價碼是在家千百遍、千百遍地過濾到了極為精確哩,說好了上限是多少,超過了多少是一定不能應答呢。不能應答也還是一定、一定要做成這筆買賣哩,一定、一定地要把列寧遺體買回來,安放在耙耬深處的魂魄山上。這時候,就難為了談判團的人,就要看副縣長的能耐了。副縣長是決然有這樣的能耐哩。也許他們的談判就在列寧遺體旁的那間屋子裡,就在列寧水晶棺以西的那間會客室。那間在列寧墓中遠沒有雙槐縣一間屋子大的地宮會客室,牆是磚石牆,內里用特殊粉末塗了白,列寧墓的外觀一老完全地是中國的墓室風格哩,在那紅場一邊上,高出地面有個石台子,從那台子一端走下去,兩丈深,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坑兒,三兩間房子大的石材壁,冬暖夏涼著,中間就放了列寧的水晶棺。這實在委屈了列寧哩,說起來他的墓還沒有溫州那兒有錢百姓給自己備的墓室大。所不同的是,列寧墓里的坑洞要比咱們這邊的房室高一些。因為俄國人都比咱們個兒高,自然他們房屋的天花板就要比咱們的高一些,坑墓就自然也要高一些。墓里的牆壁是塗了特殊的防水、防腐的白色灰;白色當間的水晶棺,至今兒已經有七十五個年頭了,水晶棺沒有更換過,那牆上的塗白灰也沒有怎樣再塗過。儘管經了精心挑選的管理員們整日地用雞毛撣子和絨布去那水晶棺上擦擦撣撣的,可那水晶棺板也還是沒有七十五年前透亮了,從外邊看,列寧的遺體也沒有幾十年前清透了。那間只有幾平方米的地宮會客室,按時領薪的管理員們也是每天要擦擦抹抹的,每月都要站在椅子上或沙發的靠背上去掃掃牆角的蛛網和牆上的灰,可終究那白灰牆是經了七十五年的歲月哩,白色里蓋不住地透了暗黃啦,有些處地兒,已經一老完全成了深黃哩,像耙耬人,雙槐人和豫西人清明節上墳燒的黃表紙了呢。就在那間列寧遺體旁隔著一堵地宮牆的小極的會客室,穿過那雕了花邊的門框兒,走進去第一眼就看見掛著畫了白樺樹的油畫框子下,擺了舊老的木沙發,沙發是木製的框架子,不知屬於啥兒木材哩,月歲越久那木材就越發地光亮呢。可沙發上的套皮兒,卻是經不住歲月的蝕磨了,已經發白剝爛了。扶手上的破口處,露出了幾撮棕絲兒。就在這沙發上,一定就是在這間室屋的沙發上,副縣長有禮有節地把生意談了下來了,一天半天,就確定了運回列寧遺體的時間哩,副縣長說這列寧遺體超過多少錢打死了我們也不買,人家說不給多少多少錢,打死了我們也不賣。

  副縣長說:“別忘了列寧遺體除了我們的國家沒有別的國家會來買。”

  人家說:“那倒不一定。”

  副縣長說:“是還有國家願意買,可你們也不看看那些國家的窮寒樣,也不想想他們能不能出起這一老天的錢。”

  人家說:“賣不出去了我們就不賣。”

  副縣長說:“不賣可你們連養護列寧遺體的錢都沒哩。連修繕列寧墓的用費都沒哩,連你們管理人員的工資都發不下來呢。”說:“不賣你們就得眼睜睜看著列寧遺體一天不如一天哩,眼看著列寧遺體變形哩,眼看著列寧遺體好端端變得不像了列寧呢。”

  第九卷 葉列寧紀念堂落成了,大典的出演開始了(2)

  副縣長就坐在那列寧墓的一側室屋裡,就最終把那些人員說動了心,最終以我們以為是最小,人家以為是最大的價碼說定了。說定了就開始準備簽約了。當然呢,簽約前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去做。列寧墓管理處要向他的上級寫報告,他們的上級還要向上級再報告,未了就最終要報告到那個國家的最上、最上的處地兒,要經過一番又一番的討論和研究,然到末了呢,那些參加討論的領導們,也還是以心照不宣的理由默認了這樁兒事,默認了中國的雙槐縣來購買列寧遺體的事。以為列寧到中國也是到了他的家,到了他的故鄉哩。為了一個國家臉面兒,為了可向世人說解的理由兒,也許他們會提出允許你們購買列寧遺體三十年或者五十年,甚或只有十年二十年。說到一個特殊時候里,到萬不得已的形勢里,我們需要你們把列寧遺體還給我們時,你們必須得原封不動地還給我們哩。這些額外的苛刻柳縣長也都預先想到了,都已經向副縣長交代圓滿了。說只要能把列寧遺體儘快運回來,讓副縣長再苛刻的條件也都先應著。

  柳縣長說:“你想想早運回一天,雙槐縣就早一天得到多大一筆收入啊。”

  沒有啥兒可焚心擔憂的,列寧遺體是花多少錢也要買了回來的。該想的想到了,該做的做過了。歲月已經從戊寅虎年走進了己卯兔年裡,老歷的日子雖還在當年裡,可新曆的日子已經翻到新年的年月了。列寧紀念堂已經圓圓全全建了起來了。受活的絕術一團、二團都已經從東南邊世界回來了,從南地上的溫暖又回到了山脈的冬日裡。原來答應他們脫離雙槐縣轄管的日子也都過了七天八日哩。照理說,他們從外邊一回來,柳縣長就該把受活脫離雙槐行政轄管的文件發到各委、各局、各鄉、各鎮和各級村委會,該把那文件親手交到茅枝婆的手裡去。可柳縣長沒有把那文件發下去。他不哩,他要讓茅枝婆和絕術團最後幫他一個忙。在縣裡為絕術團接風的會宴上,柳縣長哀求求地端了一杯酒,到茅枝婆面前處地兒,臉上掛了極少見的求人的笑。他說:“受活徹底脫離雙槐縣,再也不歸雙槐轄管的文件都列印好了哩,統共九十九份都已經放到我的辦公桌上了,縣委和縣政府的公章都一份一份地蓋了上去呢。可在受活徹底兒退社——徹底脫離雙槐縣和柏樹子鄉,再也不歸哪縣、哪鄉的轄管前,我柳縣長想求你一樁事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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