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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開,她有更自由的天空,更多的選擇。

  全世界都知道這是一個最優的答案,如果當初不要跟他,人生的考卷是一百分的話,現在分開,至少可以保證及格。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到第二天早上,她就拋棄了自己的卷子,成為考場外的流浪兒,以不準備與正常世界接軌的姿態將生活進行下去。

  而後沈慶平證實了這話出自他的口:“我會給你一筆錢,美院那邊的關係一早找好了,你下個學期就去復學,寶寶我會照顧好,你願意的時候,隨時來看她都可以,以後你有自己的生活了,永遠不用擔心別人會知道這件事。”

  他一面說,一面還在幫胡蔚整理頭髮。

  與其說那姿態是愛惜,不如說是憐憫。

  就像對待一隻得絕症的貓,撫摸她,是因為接下來要注入致命分量的鎮靜劑。

  等胡蔚反應過來之後,她一把推開沈慶平,用力之大,令沈慶平猝不及防,幾乎摔到地上。

  她站起來,臉上罩上一層嚴霜,而眼角隱隱有淚光。

  一字一頓問:“是因為她嗎?”

  沈慶平也站起來,退後一步,然後點點頭。

  胡蔚身體抖了一下。

  咬住嘴唇,直到嘴唇都出血,點滴流下,她渾然不覺疼痛,可是語氣還能保持鎮定:“為什麼?”

  很奇特的,這問題里有絕望,又有嘲弄,身在最荒誕的戲劇里擔當一個角色,然後煞有介事地演下去。

  她很認真地,拿出在課堂上和老師就真理對質的勁頭,又問了一次:“為什麼?”

  沈慶平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回答這個問題,甚至也不知道胡蔚真正要問的是什麼。

  他只能按自己的理解去應對:“我以為她愛上別人,所以大家分開,現在知道,她有苦衷,為了我才這樣做……”

  突然被胡蔚歇斯底里的聲音截住:“那我算什麼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我耗費在這裡我們的孩子都算是什麼?”

  她指著他,嗓子幾乎立刻就要啞掉那樣嘶吼,眼淚從欲裂的眼角奔涌而下,在臉上縱橫交錯。

  沈慶平頹然,他輕輕搖搖頭,沉默良久,嘆口氣,說:“蔚蔚,對不起。”

  到此殺敵一萬,何不是自損八千,在來的路上,那半小時,他想了又想,胡蔚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也深知自己的無恥,自私與殘忍如此之深,就算被胡蔚一刀捅死,也死得不能有半句怨言。

  只不過,這是他一定要做的事。

  胡蔚終於痛哭失聲,張開手走了兩步,倒在沈慶平的懷裡,她緊緊箍住男人的身體,要把自己整個人嵌進去,以便從此永不分離那麼緊,仰起頭她涕淚交流地訴說:“慶平,我們生活得不是很好嗎?我知道你不想結婚,我不會逼你啊,我們有寶寶,寶寶。”

  忽然醒悟了一樣,放開沈慶平就往外跑,嘴裡喃喃著寶寶寶寶,想去把孩子抱過來,讓沈慶平好好看看,一切都是虛幻,這活蹦亂跳的小孩兒才是真的,是他們共同創造的啊。

  沈慶平從後面一把攔住她:“蔚蔚。”

  他把她抱著,心裡酸楚難言:“蔚蔚。”

  胡蔚瞪著他,看了很久,搖搖頭,整個人垮下去:“真的嗎?”

  她推開沈慶平,走到床邊去,一頭栽下去,蜷曲起來:“真的嗎?”

  沈慶平跪在床邊,看著她,聽她發出微弱的呻吟聲。

  沒有心碎過的人,不會知道那種痛,比身體破碎要強烈一百倍,會讓你呼吸停止,血液冰凍。

  房間裡久久沉默,像一個墳墓般幽靜。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胡蔚把頭偏過來,很詭異的,對沈慶平笑一笑:“我心好痛。”

  她把沈慶平的手拉過去,按在胸口,說:“你能感覺到嗎?”

  自己接著自己的話,微弱地說:“慶平,你這樣痛過嗎?她離開你的時候,你這麼痛過嗎。”

  沈慶平眼睛也忍不住濕潤。

  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胡蔚愛他。

  不管那愛情由何而起,以什麼樣的方式生發,成長,最後蓬勃定型。

  愛就是愛,混雜進再多血污泥濘,都不能徹底掩蓋愛的清澈與純淨。

  到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後悔,在過去的時光中,沒有好好對待過胡蔚。

  木已成舟,向木而哭,不如桴之海。

  沈慶平陪著胡蔚,一直到後者倦極,合上眼似睡著,他輕輕為她蓋上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走下樓去,許臻在客廳里正襟危坐,若有所思。

  “你到樓上門外坐一下,看著蔚蔚,別讓她出什麼事。”

  許臻答應了,慢慢起身往樓上走,走到一半,回過頭來,很突然地問:“沈先生,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這不是他分內應該問的事,這一刻他卻逾越自己向來恪守的行為準則,直視沈慶平的眼睛,沒有絲毫的畏縮或迴避,甚至那向來忠實的臉孔上,還透露出咄咄逼人的探詢之色……

  沈慶平一愣,這也不是他分內應該對許臻交待的事,但在這瞬間,一陣軟弱來到他封閉得本來足夠完好的內心,敲開沉重的外殼,向那些積壓的傾訴欲望高聲呼喊。

  兩個男人,一個在樓梯上,一個在地板上,面面相覷,平常慣有的身份之別,地位之分,此時蕩然無存,只有赤裸裸的質問,奇妙的在不正確的對象間,不正確的時間地點,橫空出世。

  良久,沈慶平點了幾下頭,用一種商量的口吻說:“蔚蔚,重新去上學,寶寶還是阿姨帶著,到兩三歲去全托。”

  他一面說,一面若有所思,起初還有點猶豫,但越說越快,語氣一點點回復到平素慣用的毋庸置疑:“你周姐那邊,我去求她回來。”

  許臻屏住一口氣:“要是周姐不回來呢。”

  沈慶平垂下眼睛,嚴肅認真地想了一想,而後說:“那是她的事。”

  “至少,我將來死的時候,不會後悔沒有去求過她。”

  說完這句話,他對許臻擺擺手,走出了門外,在等電梯的時候他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機,在收件箱裡,有一條發自無名號碼的簡訊,簡短的寫著:南國會501。

  南國會在珠江新城,像其他名字裡帶個會字的場所一樣,裡面有各色常規的休閒娛樂項目,因為南國花園以及周邊的幾個樓盤住了大量的高級公務人員。這裡的沐足包房中便常有市府省府的達官貴人出入。

  沈慶平到達501房間的時候,裡面已經坐了一個外形矮胖的男子,洗腳洗到一半,穿標準制服的年輕女技師手上顯然相當用力,在足底穴位上重重按揉,被按的人卻一點表情都沒有,渾若無覺。

  他年齡和沈慶平不相上下,頭頂卻和大部分矮胖中年人一樣標準配置了半禿,鮮亮發光,映得一雙眼睛神完氣足,顯是名利場上滾得順風順水的,他不說話,頷首招呼之後,聽憑沈慶平招了技師進來,兩人並排坐著把腿伸出來,一個看電視,一個看報紙,跟搭台的兩個食客一樣,抱定懶慢不交一語的人生態度,各自把時間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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