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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對戰犯們的亡靈的惻隱,已反覆向世人證明看了。但作為當事國的首相,對死於日本侵華戰爭的千千萬萬中國人的亡靈的惻隱又究竟體現在哪兒了呢?倘無後一種惻隱之心,其“仁”不“端”也。不“端”便是不正。不正是斜。在中國字中,“斜”與“邪”有同義。對於這等樣人,中國古人還有什麼說法麼?有。仍是孟子。他又曾說:“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

  孟子已說得明明白白了,我就不再往下說了吧!

  至於中國在“二戰”結束以後未對日本提出戰爭索賠,乃是因為考慮到——日本當年也由於美國投下的兩顆原子彈而水深火熱,哀鴻遍野;日本人民,也成了本國發動法西斯戰爭的代罪羔羊。

  此考慮,義之端也。

  世界各國,文化歷史的長短不同,發展階段的先後不同,民族傳統不同,民俗內容不同,現代與傳統結合的程度不同……總而言之,有許許多多的不同,因而有多種多樣的區別。

  這是文化常識。

  但十八世紀以後,全世界在文化方面都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文化的人文原則的共識,簡稱“人文主義”。

  起初的人文主義之原則是——自由、平等、博愛(人道主義精神)。

  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以後,世界人文主義又理所當然地包含了和平主張。

  至今,人文主義還充實了環保思想。

  是謂新人文主義。

  聯合國的大會上,討論什麼,通過什麼,擁護什麼,反對什麼,一言以蔽之,高於各成員國利益之上的原則,便是人文主義的原則。代表任何一個國家的政要人物的言行,倘與世界人文主義原則的共識相違背,必須遭到譴責。

  在每一個國家自身的文化權利之上,乃是世界人文主義思想原則的唯一權威。全世界各國都要共同遵守的。

  一個國家將國際戰犯的亡靈與自己民族的英烈的亡靈並列陳設;一個國家的首相參拜這樣的神社,並以“文化區別”為藉口,除了說明其首相所代表的國家是多麼蔑視世界人文主義的思想原則,還能另外說明些什麼呢?

  倘是我前邊所舉的那一個非洲土著民族的部落與其酋長,中國人倒也無話可說。吃人還要邊吃邊歌邊舞,那自也是文化,吃的文化。落後若此,理論也白理論。

  可今天的日本不是從前的非洲土著部落啊!

  日本是站在世界現代化前列的國家啊!

  那非洲的代表部落賠禮道歉的酋長,人家也皈依了世界人文主義的原則了啊!倘不,會道歉嗎?人家沒拿“文化區別”當藉口啊。用孟子的話說,人家已有“是非之心”了。

  日本首相及某些政客頭腦中的人文思想,比一位非洲酋長多些少些?

  三、我看日本人

  同是“二戰”的禍首國,日本的結局與德國有所區別。與義大利尤其有所區別。義大利的法西斯頭目,是被他的本國人民吊死的。墨索里尼成為希特勒的“生死弟兄”,在最大程度上並不能代表他的國民們。他自己要上希特勒的法西斯戰車,於是也將義大利人民拖在了法西斯戰車後。他們吊死他,意味著是對他的懲處。一個國家的人民以最嚴厲的方式懲處了他們的元首,證明了他們與他“劃清界限”的態度是極為鮮明的。

  某些德國將軍預見到了德國必敗,企圖暗中與盟軍議和,但是被送上了軍事法庭。另一些人企圖暗殺他,為德國爭取到一個較體面的投降機會,卻一次次都沒成功。儘管希特勒對他的國民不斷採取欺騙手段,德國必敗的心理陰影,卻早已在蘇美兩軍攻克柏林之前,就擴散於軍隊和民眾之間了。可以這樣說──德國人對於德國必敗是有所心理準備的。對於德國人,保衛柏林不過是垂死掙扎。軍隊明白這一點。民眾也明白這一點。掙扎也敗,不掙扎也敗,總之註定了必敗,也就只有由希特勒做最後的謝幕人。

  日本的戰敗,卻是五十年前的普遍的日本人始料不及的。在中國的東北,他們還有幾乎整整一百萬精銳的關東軍啊!這一尚未受挫的軍事實力,使日本只為自己保留了兩種選擇──或者較量到底,或者,以勢均力敵的不屈不辱的姿態,在停戰協議上簽字。至於投降,天皇根本沒想過。東條英機根本沒想過。普遍的“大日本皇軍”的將士們根本沒想過。普遍的日本人也根本沒想過……五十年前,在日本廣島和長崎遭到美國原子彈轟炸前,政客也罷,軍中首腦也罷,普遍的日本民眾也罷,有哪一個日本人的頭腦中,暗暗相信過日本會戰敗嗎?

  由於深受軍國主義宣傳的影響,五十年前普遍的日本人,他們的軍隊,即使有厭戰情緒,也絕無反戰心理。他們又怎麼會反對他們的“子弟兵”所進行的“東亞聖戰”呢?父母們當然會巴望他們的兒子回到身邊。妻子們當然也會那樣巴望。但是在他們的想像中,他們的兒子或丈夫,應該是“解甲榮歸”。在政客和軍中首腦們的想像中,如果不得不在《停戰協議》上簽字,落筆之前,日本是要與蘇美堅決地討論日本在亞洲的“合法權利”的……

  廣島和長崎就在這些前提下升起了蘑菇雲……

  原子彈的蘑菇雲使日本蒙了,天皇蒙了,東條英機蒙了,政客們和軍中首腦們蒙了,天皇的普遍子民們蒙了。正如當年日軍偷襲珍珠港使美國蒙了一樣,只不過後者的程度比前者巨大百倍以上。

  日本似乎什麼都考慮到了。

  唯獨沒考慮投降。

  更沒想到在付出人類戰爭史上最為慘重的代價後,以最屈辱的姿態投降!

  即使在天皇宣布投降詔書之際,還有那麼多政客和軍人主張在日本本土“決一死戰”,還有百餘名軍人剖腹於皇宮外,企圖以死喚起全日本男女老幼的“戰志”……

  然而日本已只有投降。此外別無選擇。

  “二戰”的結束,對於義大利,有點兒“自己解放自己”的意味兒;對於德國,有點兒被從法西斯統治之下“解放”的意味兒;對於日本,卻是徹底的無條件的投降,僅僅意味著是投降。再什麼都不意味。

  一方面,日本是“二戰”的禍首國之一;另一方面,又是地球上唯一的原子彈受害國。二十餘萬日本人死於頃刻!侵略戰爭,使日本遭到的災難,比它帶給別國,首先是中國的災難,似乎更具有恐怖性。

  且,半個多世紀以來,任何一個國家,都找不出一條哪怕是相對成立的理由對日本表示較由衷的同情。

  日本只能長久以來暗暗憐憫自己。

  這一種自我憐憫,只要稍微過分,則就不免意味著是對“二戰國際戰犯審判團”的公然挑釁。

  因為任何一個國家,首先是中國,都有最正當的權力提醒日本:別忘了日本首先是禍首國!別忘了日本給他國帶來的深重戰爭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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