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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來!”胡宗憲打斷他的話問:“你是何所據而云然?”

  “天水初見翠翹的時候,我在場,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有目共睹。總督可以去打聽。”

  胡宗憲沉吟半晌,方始開口,“照你這一說,只怕緩兵之計都無用!”他搖搖頭:“那可真是難了!”

  “硬是不從又如何?難道他還為了一個女子,耽誤班師的行期?”

  “那當然不會,只怕他另出花樣。”

  “另出什麼花樣?”

  這種咄咄逼人的語氣,使胡宗憲深感窘迫,沮喪地坐了下來,好半晌做聲不得。

  “總督,你別發愁!儘管照我的話去做,做不通再說。做通了,到時候我另有妙計。”

  “我知道你有辦法,所以才找你商量。到時候是何妙計,可否先說給我聽聽?”

  “一時也還說不上來。得要慢慢想,反正總不脫釜底抽薪的宗旨,讓天水奈何不得你!”

  “好吧!我聽你的話,此刻就去看天水。”

  等胡宗憲一走,羅龍文也離開了總督衙門,愁煩在心,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大街小巷亂繞;繞來繞去走到一處地方,陡然想起,趙忠不就住家在這裡嗎?何不到他那裡去打聽打聽內幕?

  轉到這個念頭,精神一振,心裡在想:趙忠是趙文華的智囊,這個假託歐陽夫人造佛樓,徵召四名比丘尼的,可能就是趙忠替他出的主意。因此,見了面說話要格外當心;否則,打草驚蛇,更加不妙。

  因此,他覺得需要好好掩飾,決不可讓趙忠猜知他的來意。於是定定神想了一會,折回胡元規的當鋪,將寄放在那裡的一隻書畫箱取出來,找了一幅畫包好,方始去訪趙忠。

  趙忠在家正忙得不可開交。啟程在即,行李需要拾掇,他在浙江也搜括得不少,箱籠甚多,而像古玩字畫之類,必須親自檢點。因此,門上奉命,對於訪客一律擋駕,對羅龍文亦不例外。

  “那我就不進去了。”羅龍文將手裡的畫軸揚了一下,“你家主人托我覓一張畫,現在覓到了,既然他沒空見我,只好把畫去還給人家。”

  門上一聽這話,急忙答道:“羅師爺你老請等一等,我進去回一聲看!”

  進去不多片刻,只見滿頭灰塵,兩手烏黑的趙忠親自迎了出來,一見面便抱拳作揖:“得罪,得罪!是我忘了關照,特客照常請進。來,來!請到裡面坐。”

  “你正在忙,我交代一句話就走。”

  “什麼交代一句話就走?進來再說,我手髒,不然就硬拖了。”

  是這樣友好的態度,羅龍文心中一動,王翠翹的麻煩,或許可以從趙忠身上解散。於是,不再做作,隨趙忠到了他書房裡。

  等他洗抹乾淨,來陪坐敘話時,羅龍文一面打開畫軸,一面說道:“老趙,你要走了!多日相敘,不能沒有一點贈別的意思,有幅畫送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受惠已多,不知何以為報。”

  “自己人說這些話幹什麼?你看看這幅畫。”

  打開一看,趙忠嚇一跳,是唐朝“小李將軍”的一幅《青山綠水》,“羅師爺,這太貴重了!”他說,“真正不敢當。”

  “實不相瞞,這是仿本,出於北宋。我還有一幅仿本,是關仝的《關山行旅圖》,拿來贈行,倒是切合本題。不過,仿得不如這幅好。長行無事,你留著聊以遣旅途的寂寞吧!”

  “既然如此,我就拜領了。報之以瓊瑤,受之以木桃。我亦有樣小東西,送你作個紀念。”

  說著,趙忠取來一個錦盒,盒中是一錠墨,無款無識,只硃筆標著重量:三兩三錢。

  羅龍文不愧此道中行家的行家,入眼便知來歷,“這是元朝制墨名家朱萬初所造。”他說:“元文宗天曆年間至今,兩百多年了。珍貴之至!感謝,感謝!”

  “小意思,你太客氣了。”趙忠很誠懇地說:“羅師爺,我本來是冒充風雅,這一趟來,跟你常常討教,對於藏硯倒成了半個內行了。將來南邊如果有好硯,請你替我留意,我先存五千銀子在你這裡備用。”

  “有好硯,我一定替{ www.4020.com.cn }你留心物色。至於價款,不必亟亟。”

  羅龍文緊接著說:“我不是也要進京嗎?”

  “是的,是的。你進京的事,我時刻記在心上,這件事,我們另外多抽一點功夫,好好談一談。不過,橋歸橋,路歸路,不必並為一談。”

  羅龍文知道,趙忠此行,亦很弄了些錢,五千銀子買好硯還不算回事,堅拒反倒容易引起誤會,以為他不肯管此閒事。因而點點頭說:“這樣吧,老趙,你的五千銀子存在胡元規的典當里生息好了。要用就提,不用則大錢生小錢,豈非一舉兩得。”

  “好!好!拜託,拜託。”

  “小事一段。”羅龍文緊接著說:“我倒有件不大不小的事要拜託你。”

  “請說。只要辦得到,一定效勞。”

  “老趙,你一定辦得到。請你告訴我,相府嚴老夫人起造佛樓,要物色四個尼姑,指名要包括王翠翹在內。那是怎麼回事?”

  聽得這話,趙忠愣住了,那一臉的為難,難描難畫。羅龍文心想:一拳打在他要害上,非逼他說真話不可。因此,口雖不言,卻拿眼睛緊盯著他,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唉!羅師爺,這就教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了!”

  “老趙,”羅龍文率直問道:“不是你出的主意?”

  “我怎麼會出這種主意?唉!”趙忠又嘆了一口氣:“一半是冤孽;一半也怪我不好。”

  何謂“冤孽”,羅龍文明白,是那天趙文華初見王翠翹,驀地里勾起了五百年前的風流債。卻不知趙忠自責是何因由。

  “那幾天為了替老太太做壽,我分不開身,朱友仁那小子,整天在我家主人左右,成了寸步不離的跟班。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我家主人就問我,怎麼能把王翠翹帶進京去?我就勸他,說人家出了家,算了吧!話不投機,我家主人就沒有再說下去。只道他打消原意了,誰知又來這麼一手。真正冤孽!”

  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決非飾詞掩飾,羅龍文得知底蘊,不覺歉然,“我倒錯怪了你了!”他緊接著說:“老趙,既知冤孽,應該設法解消,不讓華公造孽,才是愛人之道。”

  “難,難!”趙忠大搖其頭:“真難!”

  “何以見得?老趙,人人皆知,你在華公面前,說一不二,這件事你不管,就沒有人能管了。”

  “不然,不然!羅師爺你恰好說反了。這件事人人能管,如果我一提這件事,那就再不能挽回了!”

  “這話奇怪,我倒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趙忠驀然省悟,自己的話說得太多了。沉吟了好一會,慨然說道:“好吧!既然說了,就說明白了它。羅師爺,我家主人,再沒有比我更了解的,他的氣量狹、疑心重、成見深;從那一次我勸他以後,他就疑心我有意跟他作對,這幾天都不大理我。你想,在這種情況之下,我何能多事?如果再提這件事,他心裡會說:好啊!本來倒還無所謂,你這麼膀子向外彎,我就非把王翠翹弄到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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