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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耿績之仍是我行我素,只想把在近處的周佛海,在 遠處的吳鐵城、俞鴻鈞的關係搞好。其餘的事都不必太關心。

  就在這時候,繆斌將有日本之行,耿績之為他設宴餞行。 事先打電話問他:”我想邀一位陪客;不過,不知道你的意思 怎麼樣,是不是相見見她?”   ”誰?”   ”新老闆。”

  繆斌當是”辛老闆”;想了半天說:”我沒有一個姓辛,做 生意的朋友啊!”

  “不是男的,是女的。”

  繆斌恍然大悟,梨園行稱伶人為”老闆”;耿績之說的是 “新老闆”——新艷秋。

  “她幾時來的?”

  “來了有三五天了。很想跟你見個面;又怕你不願意見她。 所以我想趁這個機會邀她作陪;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

  “沒有什麼不願意。不過,我倒不知你跟她很熟。”

  “我認識她比你早。不過,我沒有做過她的入幕之賓。”耿 績之說:”你別忘了,我是曾仲鳴極熟的朋友。”

  耿績之與新艷秋熟識,是由於曾仲鳴的關係;曾仲鳴與 耿績之一樣,從小就在法國讀書,前後十幾年,他們的交情 由於同視法國為第二故鄉的緣故,有一種無可言喻的親切,是 不難理解的事。

  但是,新艷秋與曾仲鳴的特殊關係,卻完全出於偶然。這 要從北伐成功說起。

  北伐成功,繼以東北易幟;全國終於復告統一。但從袁 世凱竊國以來,十幾年之間,內傳的說法是,中央是在”削 藩”。因此醞釀而成為一次”新三藩之亂”的”中原大戰”。

  這時是民國19年初夏,在香港的汪精衛,由於陳璧君的 朝夕絮聒,領袖慾發作了,與心腹曾仲鳴、陳公博商定了一 個在北方組府的計劃;初步是聯合閻、馮、李發表”共同宣 言”。由陳公博攜著宣言草稿到太原去接頭,由閻錫山主持政 治;汪精衛主持黨務;馮玉祥、李宗仁主持軍事。

  所以至此,乃因內戰稍戢後,好不容易打倒北洋軍閥,重 新建立民國,但伴隨而來的大問題是,民窮財盡的中央政府, 如何養得起4個集團軍?因此,大局一定,立即召開編遣會 議,計劃裁軍。這本來是民國17年7月6日,蔣、馮、閻、 李四總司令在北平市西山碧雲寺,祭告國父時,所一致同意 的辦法,取消各集團軍司令;將來軍隊以師為單位,留國防 軍50至60個師;另編憲兵26萬人。但馮玉祥、閻錫山、李 宗仁一回防區以後,異議紛起,致有這一協議之產生。

  閻錫山對於這樣安排,深表滿意;於是汪精衛起草了一 份《北方黨務問題宣言》,主張另開”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 閻錫山桴鼓相應,派桂系的葉琪到香港,迎汪精衛北上,解 決黨務問題。到了7月13日,由汪、閻、馮等人發起的”擴 大會議”出現,並發表《總宣言》。接著,汪精衛帶著曾仲鳴, 由海道抵塘沽,轉赴北平,參與”擴大會議”。招待記者,發 表通電,花樣馬上就多了。   ”擴大會議”一直開到9月1日,通電公布《國民政府組 織大綱》推定7名”國府委員”為止。在這一個多月中,曾 仲鳴由於是汪精衛第一號心腹的緣故,成了新貴中最令人矚 目的要人;每天有七八個飯局,而且大多為他所特設。北平 的大宴會,還不脫同光以來的遺風,有宴必有戲;”擴大會 議”遍召名伶,排夕堂會。平時崛起一個坤伶,正就是新艷 秋;曾仲鳴一見驚為天人,於是當天夜裡便有人撮合,帶他 造訪香閨。

  這新艷秋是從清朝嘉慶,道光年間”亂彈”興起,取昆 腔而代之以來,梨園行中最奇特的人物。從她的藝名,一望 而知是程派青衣;程硯秋的”遊絲腔”學得唯妙唯肖,自不 在話下;程硯秋的私房戲應有盡有,也還不足為奇;最奇的 是,程硯秋的”秋聲社”的班底,包括當家老生郭仲衡,小 生王又荃、老旦文亮臣,都在新艷秋的裙角拂拭之下。

  照此情形看來,誰都會以為新艷秋是程硯秋承香菸的嫡 傳高弟,為使愛徒成名,不惜以班底相助。其實恰好相反,新 艷秋既未拜過程硯秋的門;程硯秋亦從不承認有此弟子。提 起新艷秋來,程硯秋簡直是欲哭無淚;原來程硯秋的班底,都 是新艷秋的一個姐姐,唱梆子青衣的”珍珠鑽”,和一個替她 提琴而心計特工的哥哥,以及一幫”捧角家”,用各種挑撥離 間的手段,挖了過來的。

  程硯秋為新艷秋整得慘兮兮的致命傷是,他的琴師亦為 新艷秋所羅致。”京朝派”的琴師中,有兩個人派頭奇大,一 個是楊寶森的胞兄楊寶忠,抱著胡琴上場便有人叫好,他也 就笑容滿面地連連打躬作揖;再有個就是程硯秋的琴師穆鐵 芬,他是余叔岩所辦的春陽起房的名片,下了海,還不脫玩 平時那種講究一個”帥”字的派頭,剃了個小平頭,蓄著小 鬍子,永遠修剪得整整齊齊,衣著華麗異常,常是寶藍華絲 葛的袍子,團花緞子琵琶襟的坎肩、珊瑚鈕扣、翡翠墜子的 金表鏈。上場捲袖,露出雪白一大截紡綢小褂袖頭;架起二 郎腿,用一大塊紡綢墊著,拿起胡琴調弦,不過三兩聲即已 妥當;然後將胡琴橫置在腿上,取出帶打火機的金煙盒,悠 然抽菸。等程硯秋將上場,打鼓佬開始打”倒板頭”,才慢條 斯理地熄了煙,扶起胡琴,恰好倒板頭打完,琴聲一響,滿 場肅靜無嘩。那股派頭,真是”夠瞧老半天的”。

  因為如此,穆鐵芬有個外號叫”處長”。程硯秋的新腔, 轉彎抹角;何處應該使勁,何處可以取巧,何處必須換氣,以 及何處一定有”采”,奧妙都在穆”處長”那把胡琴之中;所 以新艷秋自從得穆為佐,真所謂”如虎添翼”,立於不敗之地 了。

  當然,唱旦腳的,尤其是唱旦腳的坤伶,要大紅大紫,必 得色藝雙全;新艷秋雖不如當年的劉喜奎那樣,有顛倒眾生 的魔力,但亦足當美人之稱;在剪水雙瞳中所透出來的一股 清逸之氣,更為風塵女子所僅見。曾仲鳴久居法國,審美標 准很高;他從任何角度看,都覺得新艷秋是一件有靈魂的藝 術品。

  不久,曾仲鳴做了”入幕之賓”;據說新艷秋滅燭留髡, 也還是頭一回。恰如《三堂會審》中《藍袍》所道:”一十六 歲,開得懷了。”

  不知是曾仲鳴報答紅粉,還是新艷秋捨身相報;總之,曾 仲鳴點了一齣戲,對於提高新艷秋的聲價,大有關係。他點 的一齣戲是《霸王別姬》;新艷秋初出道時,藝名”玉蘭芳”, 原由梅派入手,不但有”別姬”這齣戲,而且經梅蘭芳的琴 師徐蘭沅指點過。平時新艷秋已經成名,公認為是標準的程 派青衣;不意居然會動梅蘭芳的”打泡戲”之中的別姬;這 在”噱頭”上已足以號召。而更轟動九城的是,曾仲鳴指定 楊小樓唱楚霸王;不知哪個大有力的”提調”,居然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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