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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末太太嘗嘗糟缽頭,這是陶阿大那裡買回來以後,原封沒有動過。” 螺螄太太點點頭,挾了一塊豬肚,細細嚼;同時極力回憶當年吃糟缽

  頭的滋味,可是沒有用,味道還不如她家廚子做的來得好。

  “七姐,你的話不錯。我羅四姐,不是當年的羅四姐了。” 七姑奶奶默不作聲,心裡還頗有悔意,剛才的話不應該說得那麼率直,

  惹起她的傷感。 瑞香卻不知她們打的什麼啞謎,瞪圓了一雙大眼睛發楞。羅四姐便又

  說道:“瑞香,你總要記牢,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瑞香仍舊不明她這話的用意,只好答應一聲:“是。”“話要說回來,人

  也不是生來就該吃苦的。”七姑奶奶說道:“有福能享,還是要享。不過——”

  她覺得有瑞香在旁,話說得太深了也不好,便改口說道:“就怕身在福中不 知福。”“七姐這句話,真正是一針見血。”螺螄太太說:“瑞香,你去燙一壺

  花雕來,我今天想吃酒。”

  螺螄太太的酒量很不錯,燙了來自斟自飲,喝得很猛;七姑奶奶便提 了一句:“四姐,酒要吃得高興,慢慢吃。”“不要緊,這一壺酒醉不倒我。”

  “醉雖醉不倒,會說醉話;你一說醉話,人家就更加不當真的了。” 這才真正是啞謎,只有她們兩人會意。螺螄太太想到要跟古應春談瑞

  香的事,便聽七姑奶奶的勸,淺斟低酌,閒談著將一壺酒喝完,也不想再添,

  要了一碗香粳米粥吃完,古應春也回來了。 先是在七姑奶奶臥室中閒話;聽到鍾打九下,螺螄太太便即說道:“七

  姐只怕要困了;我請姐夫替我寫封信。”“好!到我書房裡去。” 等他們一進書房,瑞香隨即將茶端了進來,胡家的規矩,凡是主人家

  找人寫信,下人是不准在旁邊的,她還記著這個規矩,所以帶上房門,管自 己走了。

  “姐夫,寫信是假,跟你來辦交涉是真。”

  “什麼事?”古應春說:“有什麼話,四姐交代就是。”“那末,我就直說。 姐夫。你把我的瑞香擱在一邊,是啥意思。”

  看她咄咄逼人,看有點辦交涉的意味,古應春倒有些窘了。本來就是 件不容易表達清楚的事,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自然更是訥訥然無法出口。

  羅四姐原是故意作此姿態,說話比較省力,既占上風,急忙收斂,“姐 夫,”她的聲音放得柔和而懇切,“你心裡到底是啥想法?儘管跟我說;是不

  是日子一長,看出來瑞香的人品不好。”

  “不、不!”古應春急急打斷,“我如果心裡有這樣的想法,那就算沒良 心到家了。”

  “照你說,瑞香你是中意的。”

  “不但中意??”古應春笑笑沒有再說下法。

  “意思是不但中意,而且交關中意?”

  “這也是實話。”

  “即然如此,七姐又巴不得你們早早圓房,你為啥一點都不起勁。姐夫, 請你說個道理給我聽。”螺螄太太的調子又拉高了。

  古應春微微皺眉,不即作答;他最近才有了吸菸的嗜好——不是鴉片 是呂宋菸;打開銀煙盒,取出一支“老美女”用特製的剪刀剪去菸頭,用根

  “紅頭火柴”在鞋底上劃燃了慢慢點菸。 霎時間螺螄太太只聞到濃郁的煙香,卻看不見古應春的臉,因為讓煙

  霧隔斷了。

  “四姐,”古應春在煙霧中發聲:“討小納妾,說實話,是我們男人家人 生一樂。既然這樣子,就要看境況、看心情,境況不好做這種事,還可以說

  是苦中作樂;心情不好,就根本談不到樂趣了。”

  這個答覆,多少是出人意外的;螺螄太太想了一會說:“大先生也跟我 談過,說你做房地產受了姓徐的累,不過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心情也應該 不同了。”

  “恰恰相反,事情也應該不同了。”

  “為啥呢?”

  “四姐,小爺叔待我,自然沒有話說;十萬銀子,在他也不會計較。不 過,在我總是一樁心事,尤其現在市面上的銀根極緊;小爺叔不在乎,旁人

  跟他的想法不一樣。”

  最後這句話,弦外有音,螺螄太太不但詫異,而且有些氣憤,“這旁人 是哪一個?”她問:“旁人的想法,同大先生啥相干?你為啥要去聽?”

  古應春不作聲,深深地吸了口煙,管他自己又說:“小爺叔幫了我這麼 大一個忙,我想替小爺叔盡心盡力做點事,心裡才比較好過。上次好不容易

  說動小爺叔,收買新式繅絲廠,自己做絲直接銷洋莊;哪曉得處處碰釘子, 到今朝一事無成。尤五哥心灰意冷,回松江去了。四姐,你說我哪裡會有心

  思來想瑞香的事?”

  這番話說得非常誠懇,螺螄太太深為同情;話題亦就自然而然地由瑞 香轉到新式繅絲廠了。

  “當初不是籌劃得好好的?”她問;“處處碰釘子是啥緣故;碰的是啥個 釘子?”

  “一言難盡。”古應春搖搖頭,不願深談。

  螺螄太太旁敲側擊,始終不能讓古應春將他的難言之隱吐露出來。以 致於螺螄太太都有些動氣了。但正當要說兩句埋怨的話時,靈機一動想到了 一個激將法。

  “姐夫,你儘管跟我說,我回去決不會搬弄是非;只會在大先生面前替 你說話。”

  一聽這話,古應春大為不安。如果仍舊不肯說,無異表示真的怕她回 去“搬弄是非”。

  同時聽她的語氣,似乎疑心他處置不善,甚至懷有私心,以致“一事 無成”。這份無端而起的誤會,亦不甘默然承受。

  於是,古應春抑制激動的心情,考慮了一會答說:“四姐,我本來是‘打 落牙齒和血吞’,有委屈自己受。現在看樣子是非說不可了!不過,四姐,

  有句話,我先要聲明,我決沒有疑心四姐會在小爺叔面前搬弄是非的意思。”

  “我曉得,我曉得。”螺螄太太得意地笑道:“我不是這樣子逼一逼,哪 里會把你的話逼出來?”

  聽得這話,古應春才知道上當了:“我說是說。不過,”他說:“現在好 象是我在搬弄是非了。”

  “姐夫,”螺螄太太正色說道:“我不是不識輕重的人。你告訴我的話, 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我當然也會想一想。為了避嫌疑不肯說實話,就不 是自己人了。”

  最後這句話,隱然有著責備的意思,使得古應春更覺得該據實傾訴:“說 起來也不能怪老宓,他有他的難處——”“是他!”螺螄太太插進去說,“我

  剛就有點疑心,說閒話的旁人,只怕是他,果不其然。他在阜康怎麼樣。”“他 在阜康有情形我不清楚,我只談我自己。我也弄不懂是什麼地方得罪了老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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