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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裡的女孩子們雖然都早已熟悉宜中其人,但是對於我和他的淵源竟然如此之深,卻是第一次聽到,當下都像看戲一樣瞪大眼睛,滿是興味地聽著。

  我坐下來,倒一杯茶,雙手捧給小李子,再叫一聲:“嫂子,你一天是宋太太,我一天都會喊你嫂子。離婚的事,是宜中跟你提的,你該和他談去。到我這裡來鬧,我反正已經是離過婚的人了,我在乎什麼?你要砸只管砸,要罵只管罵,累了,這裡有茶點供應,我反正是不怕的。”

  小李子瞪大一雙無神的眼睛,自己扶著椅子爬起來,坐定了,求助地望望哥嫂。

  那娘家哥哥跨前一步,拿腔作勢地一拍桌子:“你不怕,我就不信那宋宜中也不怕!你等著,我們這就去把他的店也砸了!妹妹,走!”

  “哥,等一下。”小李子猶豫著,“砸了,有用嗎?”

  那畢竟是她丈夫的店,她一天是宋宜中夫人,就一天也是宜中診所的主人,砸我的店還罷了,砸她自己家的店?她捨不得。

  李家嫂子獻計:“不砸,也沒關係。你抱著孩子到他醫院坐著,他走哪兒你去哪兒,他想離婚,你就鬧得他身敗名裂。我就不信了,宋宜中現在好歹也是個小名人了,就不在乎形象?”

  小李子得了計,又轉向我,眼睛裡忽然閃過一絲狡黠:“白朮,你在乎不?”

  我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招。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功夫,我自己做不出,但是對某些人來說,仍然有效。

  小李子無神的眼睛裡重新注入了信心,對著我口沫橫飛起來:“宋宜中是你師兄,你從小就喜歡他,崇拜他,是不是?如果他的形象被我毀了,走到哪兒,別人都指著他的脊梁骨罵,不把他當男人看,讓他再也做不成醫生,你在不在乎?”

  我敗下陣來。

  我在乎,我當然在乎。宋宜中是我的偶像,我的支柱,我的生命。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如果宜中不做醫生,他怎麼還是宋宜中?

  小李子得回一點勝算,扶著桌子艱難地站起來,指著我教訓:“今天砸你的店是第一步,聰明的,你立刻和宋宜中斷絕關係。如果你再纏著他,你放心,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我的老公,我的家,你想拆散,你做夢!你想讓我過不好,你就一天好日子都別想過!我就是死了,都不會把丈夫讓給你!”

  風捲殘雲的襲擊後,小李子一家人又風馳電掣地消失了,留下風聲鶴唳的花之韻小姐們,一邊愁眉苦臉地打掃戰場,一邊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我忽覺萬念俱灰,抓起大衣走了出去,茫然無目的地散著步,不知道該到哪裡去。

  忽然想起高三時那個下雨的黃昏,我逃了學,也是這樣茫然地匆匆地走,一直走到宜中的診所,投在他的懷裡哭,問他:“你要不要我?”

  十年了。十年中,我那麼辛苦那麼熱誠地盼望著宜中的愛,如今,終於得到,卻又握不住,眼看著又要得而復失,怎麼捨得?怎麼捨得?

  手機響起來,是宜中:“白朮,你在哪裡?”他的聲音里滿是焦慮關切。

  我的淚忽然就灑落下來:“宜中,宜中,我想見你。”

  “我就來,你在哪裡?”

  宜中,宜中,只要擁有你的愛,什麼樣的苦難我會在意呢?只要擁有你的愛。

  我們都預料到離婚會是一場戰爭,但是仍然沒想到會打得這樣艱辛。

  小李子在第二天果然帶著家人到宜中診所大鬧了一場。雖然沒有砸店,而只是靜坐示威,卻也威力不小。至少,醫院裡的每個員工都知道了他們的老闆是個花心的人,為了一個狐狸精要拋妻棄子,而他的妻,是這樣地軟弱而無辜。

  接著,寶貝進了醫院。雖然只是感冒,但是小李子要趁機做文章,故意鬧得很隆重。通知了所有的親戚,尤其是宜中的父母,也給特意從漢中接了來,以看護孫子為名,統統住進宋家,充分感受兒媳的賢惠和孫子的嬌弱。

  宋宜中怎麼可能對這樣的妻兒置於不顧?

  小李子發動了一場全面的婚姻保衛戰,參加者包括她的家人,宜中的家人,醫院所有員工,甚至我的家人。

  媽媽和姐姐對我輪番說教,特意召我會去開家庭會議,連姐夫也加入了進來。

  媽媽說:“當初我為什麼會答應你和姓葉的離婚?不就是因為那個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嗎?男人女人只是兩個人,但是有了孩子,就是一個家了。孩子是世界上惟一割不斷的血緣關係。宋宜中和小李子再不相愛,也已經生活了快十年了。寶貝是宜中的心頭肉,他捨得下嗎?你就算不在乎小李子的恨,你能不在乎那孩子的恨?孩子長大了,會一輩子仇恨你和宋宜中。宜中和你在一起,也不會快樂的,這個,你想過沒有?”

  姐姐說:“別說宋宜中十有八九離不成婚,就算離了,他的名譽也毀了,小李子不揭了他一層皮絕對不可能放行。你就算得到宋宜中,也只是一個身敗名裂的窮光蛋,有什麼好?”

  連姐夫也說:“男人吃著鍋里望著盆里是天性,不過鬧到離婚這麼嚴重的也就太傻了。就拿我和你姐來說吧,夫妻這麼多年,不吵架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姐離了,再娶一個,我想我不可能完全把你姐忘得一乾二淨,會沒完沒了地把兩個人比來比去。葉子臻現在怎麼樣?還不是三天兩頭地給你打電話?你倒是不吵不鬧地把他讓給胡司容了,他們過得幸福嗎?”

  我覺得羞恥。這樣隱私的感情被他們拿出來像剖瓜切菜一樣地分析品評,使我有受辱的感覺。

  離婚女人的額上已經被烙了紅字,何況這個離婚女人還在鼓動別的男人離婚。

  我不再是他們眼中純潔天真的小白朮,而成了一棵有毒的罌粟花。

  另一面,宜中面對的轟炸比我更加嚴密激烈。

  我們只得暫不見面。

  每天晚上,他會找機會給我打一個電話,但是言語是這樣地無力,而且太多避諱。我不敢問及他的家人,他不敢輕言承諾與愛情。能說的,只是“你好嗎”和“多保重”。

  然而問也是白問,他當然知道,我不好。見不到他,我怎麼會好呢?

  但是除此之外,我們又能說什麼做什麼呢?

  苦捱了十幾天,宜中終於找到機會偷跑出來見我。

  “我們私奔吧。”

  這句話,被我重複了無數次。但是這一次,由宜中說出。

  “白朮,我們走吧,去任何地方。不管法律承不承認,不管人們怎麼說,我們離開西安,走得遠遠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從頭開始。”

  多麼誘人的提議,像夢一樣的美。

  我幾乎要心動了。不,我已經心動了。宜中所說的,其實早就是我所想的。十年前,我已經這樣夢想:和他雙宿雙飛,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男耕女織,過最簡單的生活,就像織女和牛郎那樣,做神仙眷侶。

  然而,神話畢竟是神話,夢想也畢竟是夢想。我又怎麼忍心讓才華橫溢的宋宜中因為我而終止了他的大好前途。他是父親的得意門生,是今時中國最優秀的醫學專家之一。他的消失,等於幾十種未出世的新特效藥的消失,別說是我不忍心,就是父親在九泉之下,也會死不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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