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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黯然說:“別問了,天池,別問,總之,是我對不起你。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他背轉身,搖搖晃晃地走出去,身形佝僂,而腳步踉蹌,仿佛,真的在背上釘了一座十字架。

  “哥!”琛兒急了,多不容易才終於使得兄嫂重聚,怎麼哥哥竟恁地不爭氣,輕易言敗?她追出門去,在走廊里攔住哥哥,“你就這麼走了?”

  “不走,又怎麼樣?”盧越反問,這片刻間,他仿佛蒼老十年,心灰意冷地對琛兒說:“老天爺是公平的,他已經給了我一次機會,把天底下最珍貴的女孩子給了我,而我沒有珍惜過。現在,老天收回他的恩賜,我怎麼可以抱怨?琛兒,我認命了,我放棄了。既然天池已經忘了我,就讓她永遠不要記起吧。我決定,從她的生命中永遠地退出。”

  “你放棄了?”琛兒不甘心地叫,“可是你到哪裡再給我找一個這樣好的嫂子呀?”

  “我以後都不打算再娶了。”

  “爸媽聽到這話會被你氣死。”琛兒氣急敗壞,“你明知道他們希望你能跟紀姐姐復婚。”

  “我只得讓爸媽失望。”盧越嘆息,“琛兒,如果你是我,娶過天池這樣一個完美的妻子又把她辜負,逼得她投海,你會再有臉尋回她嗎?你還有勇氣再婚嗎?”

  程之方也隨後追出來,聽到這句話,不禁一愣:“你要為天池終身不娶?”

  盧越深深地看了老程一眼:“老程,以前你曾警告過我,說我一定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現在你看到,我已經在付出代價了。你好好照顧天池吧,我再不會打擾她了,寧可帶著她給我的回憶過一輩子。”

  “病人!你才最應該去看心理醫生!”琛兒恨鐵不成鋼:“你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不可以?你進去告訴她,說你仍然愛著她,希望她原諒你,給你機會,你為什麼不說呀?”

  程之方也搓著手,不很情願地說:“盧越,有話還是一次說盡的好。我既然請你來見天池,就是有把握:天池可以承受得住。”

  “不必了。”盧越長嘆一聲,“其實,在今天以前,我和天池已經見過面了。”

  琛兒和程之方俱是一驚:“什麼?什麼時候?在哪裡?”

  “在路上偶然碰到的。”盧越欲言又止,既然他已經決定從天池的生命中退出,又何必提起這些日子的約會叫老程不滿,他決定輕描淡寫,“那天,我在路邊遇到她,跟她說我是琛兒的哥哥,邀請她喝咖啡。我們在一起呆過整個中午,可是,我什麼也沒有說。面對她的時候,我說不出話來。上次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琛兒,我們完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儘管我仍然愛她,一直等她醒來,可是,現在她真的醒了,我真地和她面對面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無話可說。惟一的感覺就是,我和天池,緣分已盡,我們,完了……”

  琛兒哭了,她看著哥哥轉身離去,再沒有阻攔。原來,有的時候兩個人分手,並不是因為不再相愛,而是愛已經沒有出路。她同情天池,更可憐哥哥,畢竟,那是她一母所生,從小親密無間的最親愛的哥哥呀。雖然,在他愧對天池的那些日子裡,她怨過他,恨過他,但是無論如何,血緣關係是斬不斷的,當哥哥傷心,她的心也一樣會痛。可是,她還能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呢?

  程之方也尷尬萬分,這裡面,屬他的身份是最複雜的,他是心理醫生,也是當事人,是盧越的朋友,也是情敵,是天池的愛慕者,也是局外人。不管站在哪一個立場上,都該有所表現,可是同樣地,又有另一層身份讓他不便說話。何況現在也實在不是談話的時候,一則琛兒正處在失望遷怒之際,難保不會曲解他的意思,他可不想再跟天池的好姐妹開戰,落個趁人之危小人得志的罪名;二則天池的記憶被強行喚醒,總得有一段時間獨處來反思,沉澱,選擇和吸收,他不可以再因為自己而給她一絲一毫的情感壓力了。

  他嘆一口氣,對琛兒說:“你好好陪陪她,我也走了。”

  “你也走?”琛兒有點怕,“你不進去勸勸她嗎?”

  “她現在不需要勸,只需要想。”程之方說,“不管她問你什麼,儘管跟她說實話好了。事已至此,再沒有什麼可隱瞞的,至於能消化多少,就看天池自己的了。”

  盧越走了,程之方走了,核桃也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不敢出來。

  一時間,屋子裡靜靜的,只留下天池茫然地看著琛兒,眼裡全是驚疑無助。隔了半晌,方怯怯地問:“你哥哥,好像很傷心,是不是,我以前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他?”

  這一次,連琛兒也不禁愧疚了,忍不住含著淚拉住天池的手說:“紀姐姐,真的不怪你,都是我哥哥不好。”

  天池苦苦思索,記憶的天空里有星光閃爍,但仍不能雨霽雲開見月明。

  “吳舟和你哥哥,我愛的人究竟是誰?”

  “是他們兩個。”琛兒看著紀天池,“你自小默默愛著吳舟,愛了十幾年;大學的時候,你常常叫我陪你一起去廠里等他下班,等一個下午,只為看他一個背影,你看著他,從來都不敢叫他,我要替你找他,你也不讓;後來吳舟出了車禍,變成植物人,他的未婚妻去了國外,丟下他不理,是你陪在他身邊,每天二十四小時看護,最髒最累的事情也都要替他做,賺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他身上,你開公司,建立‘雪霓虹’,工作得那麼拼命刻苦,也是為了他;他終於醒了,然而醒來後第一件事竟是問裴玲瓏在哪裡,他根本不知道在他昏睡的日子裡,你到底為他做了多少,付出了些什麼,他什麼也不記得,仿佛也得了一場失憶。裴玲瓏從英國趕回來,他們就結婚了。你把一切都藏在心裡,不肯流露一點感情,可是在婚禮上,你喝醉了,一個人回到家裡,哭得天昏地暗……”

  琛兒的眼淚流下來,也顧不得去擦。天池微微顫慄起來,仿佛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許多記憶的片斷在腦海中忽明忽暗地撞擊著,琛兒所說的,有些是她記得的,有些是她不記得的,而在這敘述中,深藏著一個可怕的秘密,那秘密越來越接近,呼之欲出。

  她抓住琛兒的手,越抓越緊,她已經想起來那一場華麗而殘忍的婚禮,而更加殘忍的,是那婚禮的尾聲,是在吳舟新婚之夜裡,發生在紀天池家中的事情。那些事,令她不敢想起,不願面對,並不是因為那事情的本身有多麼可怕,而是因為那事情的後果,那件事的後果也許就是導致自己失憶的直接原因了。她忽然覺得驚悚,驚悚到放棄:“琛兒,不要說,不要再說了,後面的事,我不想知道。”

  “不。”琛兒反握住天池的手,“紀姐姐,是面對的時候了,我知道你可以承受得住,你要堅強,聽我說完。”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那天晚上,我哥哥去看你,他在你的房子裡找到了你,你對著他哭,對他念詩,對他說你從小到大的故事,毫無隱瞞,他抱著你,安慰你,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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