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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玲瓏因憤怒而失態,因恐懼而失色,她忍不住伸手將天池猛地一扯,從吳舟的身邊拉扯開來,尖叫:“不把話說清楚,誰也別想走!”

  天池驚惶,突如其來的記憶和瞬息萬變的現實令她如同迷路的孩童般失措,扎撒著手本能地對著吳舟叫了一聲:“吳舟哥哥……”

  “紀天池,你別再偽裝了!”裴玲瓏自己先撕去了所有的偽裝,撕去高雅斯文的談吐和雍容華貴的態度,氣急敗壞地罵道,“紀天池,你少在這裡裝瘋賣傻!從小你就會裝可憐兒,纏著吳舟哥哥長哥哥短地扮可愛;現在你還是這麼無恥,自己的老公看不住,就去搶人家老公!你還要不要臉?”

  “裴玲瓏,你住口!”吳舟拽過妻子,猛地揮起掌來,卻終不忍心打下去。打老婆,是最沒出息的男人才會做的事情,是為他所不恥的行徑。然而他面對撒潑的妻子,除了打之外,竟無技可施。

  而玲瓏已經滿臉是淚,哭得稀里嘩啦:“你打我?你想打我?吳舟,你還有沒有良心?你死過去一年,是誰天長水遠地給你寄錢寄藥?好容易你醒過來了,什麼本事也沒有,我還不是巴巴地從英國趕回來跟你完婚?你倒好,三心兩意,把個沒人要的私生子當寶貝!她算什麼東西?從小沒爹沒娘,來路不正,長大了又搞東搞西,已經結了婚,沒過三天又離婚,躺在病床上也不安份,還要搭上一個心理醫生為她跑前跑後,你以為她是純情少女嗎?她根本就是狐狸精……”

  “啪”的一聲,裴玲瓏亂七八糟的哭罵聲被打斷了。吳舟終究還是出手,終究還是重重摑出這一掌。裴玲瓏整個人翻倒在蛋糕車上,帶動了乒桌球乓一陣亂響,更驚動了大廳里的一片唏噓驚叫聲。

  吳舟父母臉色大變,齊齊搶過來一左一右抓住兒子雙臂,喝道:“不要打人!”

  琛兒和程之方則一左一右護住天池,指著裴玲瓏喊:“不要罵人!”

  而天池早已呆了,自己結過婚?是人家的老婆?她是誰的老婆?又為什麼離婚?

  她站在大庭廣眾之下,卻覺得仿佛是月夜走在叢林裡,耳邊是風聲樹聲,四周黑黝黝,每一個奇形怪狀的突起後面都藏著某種暗示和預兆,有無盡的可能性。

  她的生命的過去,也便是這樣,有著無盡的可能性的。她渴望把它們一一照亮,看清楚,卻又覺得害怕,擔心所看到的自己不是所自以為的這個自己。說不定她是個壞女孩,以前殺過人,或者做過什麼別的錯事,所以才被父母拋棄了,又被丈夫遺棄,又或者她有過情人,甚至孩子……誰知道呢?

  她剛剛甦醒過來的心智又被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在瞬間擊毀了,淚眼朦朧中,她看不到任何的色彩,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是麻木地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似乎要帶她走。是的,走吧,走得越遠越好,遠離開這些人這些事,再也不要回來。

  拉住天池的人是吳舟,他昂然地對每一個人宣布:“我要帶天池走,再不讓她受任何的傷害!誰也別想阻攔我們!”

  琛兒和程之方本來想攔在前面的,聽到這話,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讓了開去。在琛兒是衷心感動,紀姐姐愛了吳舟幾乎半輩子,如今他終於願意承擔她,陪伴她,讓她如願,自己又怎忍阻攔?

  在程之方卻是相形見絀,他與吳舟並不熟,見面的次數加在一起也不超過五次,但是不知怎地,只要吳舟一出現,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忽然和天池離得好遠好遠,遠到了天邊兒上。而且天池見到吳舟時,那一種忽然煥發出來的光彩也令他自慚形穢——現在他是雙重地自卑了,他且為自己找到一個充分的理由:吳舟和天池是一塊長大的,他占據了她整個的心靈與夢境,他說要帶她走,他如何攔,又怎麼攔得住?

  要攔的人,仍然是裴玲瓏。玲瓏是不肯放棄的,在裴氏字典里,絕沒有“輸”這個字。縱然魚死網破,玉石俱焚,她都不會讓自己退出,看別人勝利。

  “吳舟,你敢走出一步,我死給你看!”裴玲瓏從蛋糕堆里狼狽地爬起來,右手握著切蛋糕的刀子,搭在左腕上用力壓下去,有血微微滲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潔白的蛋糕上,迅速被奶油吸收了。

  “玲瓏,不要!”吳伯母禁不住這種刺激,尖叫起來,畢竟,這是自己的兒媳婦兒,畢竟,她叫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媽。她抱著媳婦,臉卻朝著兒子,哭著喊:“舟呀,你要逼死你媳婦兒,還是要逼死你老媽?”

  這一聲喊,卻把天池喊醒了,她渾身一震,看著吳伯母老淚縱橫的臉,心念模糊而雜沓,吳媽媽為什麼哭?裴玲瓏拿刀子做什麼?她要自殺嗎?因為自己搶了她的老公?自己的老公是誰?父母又是誰?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為何會眾叛親離至斯?

  她恨自己想不起那些過去,更恨自己可以記起的那些過去。過去宛如巨獸,想起得越多,便把自己吞噬得越多,等到記憶完全復甦,也許自己會屍骨無存。胸口疼得撕裂一般,腦子裡更似有千軍萬馬在踏。她茫然地看著屋子中的每個人,不,她不能跟吳舟哥哥走,他是人家的兒子,別人的老公,他是個好人,不可以和自己這個壞女人攪在一起。這屋子裡,每個人和每個人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只有自己才是多餘的,多餘的,是個棄兒,是被這個世界摒棄的,父母遺棄了自己,丈夫拋棄了自己,甚至連自己都曾一度放棄自己,沉睡兩年!

  早知如此,何必醒來?何必醒來!

  混亂中,她聽到裴玲瓏向她飛來更加犀利的一刀:“紀天池,當著你公公婆婆的面,當著程醫生的面,當著我的面,你都敢勾引吳舟,你還要不要臉?……”

  公公婆婆?自己不但有丈夫,還有公婆?

  紀天池嘆息一聲,忽然仰倒下來,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昏倒過去。

  大廳里,驀然充滿了一種死亡的氣息……

  無邊的原野,無主的孤魂,無數的聲音。

  天池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屋子裡擠得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然而她只是說了一句:“我好想睡。”便又閉上了眼睛。

  夢中有無數人影走馬燈一樣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有些與她有關,有些與她無關。更有一個英俊男士對牢她侃侃而談:“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也有心,有感情,有衝動,我還年輕,怎能不為美色所迷?那些模特兒,個個高大健美,穿得又少,又激情奔放,又懂得浪漫,哪個攝影師沒玩過一兩次羅曼史?有些人都老了,幾十歲了,還演一出廊橋遺夢呢,還不是被奉為經典?憑什麼我犯一點錯就被指責十惡不赦?這世上誰又是純情少男無知少女了?你還不是對姓吳的一往情深,難道對我就公平嗎?”

  仿佛有海水漫上來,將她重重卷裹。天池頭痛欲裂,輾轉反側。

  沒有什麼比遺忘更輕鬆,沒有什麼比記起更痛苦。

  海浪,無邊無際的海浪;狂風,鋪天蓋地的狂風;有一個女人領著一個小男孩走在大海中,向天池輕輕地招手,天池不由要走過去,一直走到海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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