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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你也不可以嗎?”小宛不相信地看著他,“她連你也不滿意?還是你不願意娶她?”

  “我?”之也苦笑,“我算什麼,全部身家加起來,也不夠他認識的那幫人中任何一個的資產零頭。”

  “錢又不能代表一切。你這麼優秀,還不夠嗎?”

  張之也看著小宛,這回是真地笑了:“小宛,你有時候單純得讓人有犯罪感,我不知道是因為你還小,還是你太特別,現在已經沒有人這樣說話了,知道嗎?”

  “哪樣說話?”

  “像你這樣啊,說錢不是萬能的,說感情重於一切,說愛要天長地久……”

  “這樣說,很傻嗎?”小宛困惑地問。

  張之也抱緊她,忍不住深深吻下去:“傻,傻得獨一無二。”他抱著她,仿佛抱住一件瑰寶,生怕打碎或失去。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恐懼,怕傷害她,怕失去她,怕配不上她,他該怎樣來保護他的瑰寶呢?

  仿佛突然下定決心,他問:“小宛,我知道等這場演出完了,你會有幾天假期,想不想去上海走一趟?”

  “去上海?為什麼?”

  “去旅遊。還有,拜見這個人。”張之也展開一張報紙,梨園消息一版頭題寫著:梨園前輩林菊英八十大壽。

  “林菊英是誰?”

  “若梅英的師姐,當年‘群英薈’的刀馬旦。”張之也慫恿著,“她住在上海,地址我也弄到了。她一定很清楚梅英的事,你要是想見她,我陪你去。”

  “好。我去。”小宛立即便決定了。

  該怎樣評價梅英呢?

  一個戲子,大菸鬼,軍閥的五姨太,“文革”中畏罪自殺者……

  也許,在世人眼中,她一生中從未做對過什麼。

  即使死後,也只是一隻糊塗的鬼。從來都沒有對過。

  可是,她卻執迷不悔,執著地愛,也執著地恨,即使死,仍要苦苦追尋一個答案,要等他,找他,問他:我要問你一句話。

  我要問你一句話!

  小宛決定替她找出那句話的答案。

  然而走之前,還有一場重大的演出要準備。劇團很久沒有這樣緊張熱鬧過,一套套的行頭,一匣匣的頭面,一場場的鑼鼓點,一疊疊的節目單,小宛在準備服裝之餘,還要幫著叔叔伯伯嬸嬸姐姐們眷清場次,並在排練時充當臨時場記和茶水小妹,忙得不亦樂乎。

  先是響排,後是彩排,再是走台,然後,就要正式演出了。

  演出前夕,水溶給演員們做最後的動員報告,大談京劇表演的歷史與前景,談當代演員的任重而道遠。

  “這次的曲目都是經過挑選的,最適合表現戲劇的‘綜合性’與‘虛擬性’,而在‘程式化’上有大力的改革,叫人耳目一新。選擇《貴妃醉酒》做開場,就是要充分體現這個戲劇的‘綜合性’,歌和舞是密不可分的,而舞蹈又與武功一脈相承,貴妃的布景和行頭都是最講究的,音樂也華麗,動作比較大開大闔,最能表現演員的唱功與身段;而選擇《大劈棺》壓軸,是為了它的力度,在舞美上我們吸曲了南劇的焰火效果,相信觀眾反響一定會很熱烈;《倩女離魂》是新戲,這次只表演其中一小段,試試效果,也好繼續改進。總之,相信我們的時代是最好的,我們的演員也是最好的,不能‘絕後’,也要‘空前’……”

  水溶很擅長做這類鼓舞人心的報告,語氣很是煽情。小宛有些哭笑不得,替老爸感到無奈,他昨晚還在跟自己感嘆劇團的演員青黃不接,功力不濟呢,新來的琴師甚至連“二黃”里的“散板”和“搖板”都分不清,最常規的“導回龍”都常常出錯,本來應該“導板”一句後接“碰板”回龍,補足一個下名,再接原板、慢板的,叫做“碰原”。他可好,常常“回龍”後就一路“搖板”下去,簡直除了“西皮流水”就再不會其他的調調;演員呢,也是“韻白”和“京白”含混不清,念白時統統是舌頭底下打個轉兒就應付過去,快時不見流利,慢時不見嫵媚,腳尖不肯跟著腳跟走,眼風不肯跟著指尖走,水袖不能跟著心意走……

  然而今天到了台上,在全團員工面前,他卻要昧著良心誇讚他們是最好的演員,是空前絕後——也許,這便是領導的藝術,或者說,是領導的義務吧?

  正想得出神,忽聽耳邊“哧”的一聲,似乎有個女子在不以為然地輕笑。

  “梅英?”她本能回頭,卻茫然無所見。但是,小宛已經知道了,“她”在這兒!在某個不可見的角落,或者,就大大方方地坐在自己的身邊。“她”看得見她,她卻看不見“她”。

  小宛有些賭氣,朝過面聊過天交換過身世,也算是朋友了吧?甚至“她”還上過她的身,讓她唱了一次《倩女離魂》,還跟她回過她的家,偷梁換柱地出現在留聲機的光影年華里,卻仍然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地戲弄她。做朋友做到這樣,未免太不公平。她瞪著空氣,悄聲問:“你在哪兒?現身!”

  可是“她”不回答,也沒有現身。她甚至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這兒。就像同網友聊天,人家隱身時,她也弄不清對方還在不在。

  小宛上網,只要登陸QQ,一定是“現身”,就是不願意讓人家猜。在就是在,不在就不在,何必藏頭縮尾?

  這樣想一想,倒覺得氣平起來,小宛自我安慰:就當是同隱身的網友相處吧。對方愛理你就發個笑臉,不愛理你就潛水沉底,何必一定要揪他出來?水至清則無魚,做朋友,又何強求?

  貴妃醉酒(1)

  不過是半尺白綢,一把扇子,可是落在戲子的手裡,便有了萬種風情,千般含義:

  使勁地甩一下水袖是生氣拒絕,緩緩地收回來是情意彷徨,舉起蓋在頭上表示驚慌悲愴,一時又不停地舞動著在空中畫出大幅大幅的圓圈,又似青衣的焦急憂慮,心思潮湧;諸葛亮搖的是羽扇,小生們用的是摺扇;周瑜把雙雉尾翎子彎下來咬在嘴裡全身抖動著表示氣憤,呂布用一條翎子的末梢去拂貂蟬的臉卻是挑逗……

  北京的道路一天一個樣兒,立交已經修到五環了,大樓像雨後春筍似說冒出來就冒了出來。可是戲台子上,服裝頭面的造型,演員的唱腔手勢,甚至水袖羽扇的指代意義,卻是一成不變。

  關起劇院的門來,當今天的演員當年的戲子唱起同樣的腔調搬演重複的故事時,這裡的時光便停止了。

  台上只一日,人間已百年——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戲台成了傳說里的天堂,上台的人就是進入時光隧道,把百年滄桑一袖承擔,搬演千般風月,萬古仇冤。

  二胡與絲竹同唱,水袖共羽扇齊飛。於是,情孽冤宿便借屍還魂了……

  戲院一早貼出海報來,第一場是文戲《貴妃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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