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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雨濛濛,衰草連天。

  葉城西門外的長亭里,溯光握劍斜靠在柱子上,遠遠地看著一人騎著一匹純黑的駿馬疾馳而來。他握拳放在嘴邊,微微咳嗽了幾聲。以那個胖子的身材,即便是騎一匹大象也不為過,然而那匹馬真是堪稱神駿,馱著那麼重的一個人居然還腳不點地,奔馳如飛,轉瞬便到了他面前。

  正好是午時三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暗自點了點頭,看來,這個麒麟雖然一開始顯得完全不靠譜,但一旦認真做起事來,還是蠻有分寸的。

  “沒遲到吧?”清歡從馬背上飛躍而下,身手竟是異常敏捷。

  “很準時,”溯光頷首讚許,“難得。”

  “嘿,那當然!小事講風格,大事講原則,這是老子的信條。”清歡一拍胸口,誇口道,“生意做了那麼多年,天下誰都知道九爺做事絕對是有原則的!”

  溯光微微一笑,看了看他的坐騎;“好馬!”

  “那當然!”清歡大笑著拍了拍駿馬,毫不謙虛地道,“這可是我在西荒的馬場裡出的最好一匹,可以說比起璇璣列島上的龍馬也毫不遜色。它是母的,叫黑玫瑰,還有另外一個胞兄叫黑旋風。你若是喜歡,下次我帶給你。”

  作為雲荒的隱形首富,空桑劍聖向來是個極爽快慷慨的人,無論是交友還是尋歡,都有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氣。一旦把對方當作了自己人,自然是不吝於拿任何奇珍異寶相贈,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然而溯光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領情,只是問:“事情都辦完了?”

  “差不多了。帳雖然還沒有查完,我可以帶著路上看。”清歡又熱臉貼了一次冷屁股,不禁心下不爽,“對了,那個看守迦樓羅的傢伙叫什麼鳥名字來著?好相處不?要不要我順路給他帶點兒什麼見面禮?”

  “他叫孔雀。如果你見面時叫錯了他的名字,估計後果會很嚴重。”溯光微微蹙眉,“可以帶點兒羊羔,美酒給他,別的就不用了。”

  “哦?他很厲害?”清歡反而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是不是比你還能打?太好了!到時候我們還能切磋切磋呢,免得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活生生給悶死。”

  “。。。”溯光啞然,想像著這個大大咧咧的胖子和那個粗魯的和尚見面時的情景,唇邊不知不覺露出了一絲笑意。命輪里的這兩個成員實在是相映成趣的一對妙人,可謂數百年也難得一見,不知道見面又是什麼狀況。

  “他是個和尚,脾氣雖然粗魯,但我覺得會合你的口味。”過了一會兒,溯光低聲道。

  “是個禿驢呀?”清歡大笑起來,“不錯不錯,老子就是喜歡禿子!中州人之亂後,我以為雲荒上的和尚都死絕了呢!居然那裡還躲著一個?”

  “千萬不可說他是禿驢。”溯光搖頭,“否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還有沒有別的要交代的?沒有我就走了!”清歡牽馬欲走,忽地又想起了什麼,回身上下打量著同伴,“對了,你缺錢不?葉城的吃住都很貴,要不要借你一點兒錢花?”

  “錢?”溯光一怔,笑了笑,“不用了。”

  “真的?”清歡又上下打量了這個鮫人一遍,覺得這個面色蒼白,弱不禁風的傢伙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錢人的樣子。他不由分說地從口袋裡抓了一把金銖塞入對方的口袋,豪爽地拍拍胸口:“拿著!朋友有通財之義,別跟老子客氣!”

  “不必費心。”溯光的語氣依然很淡漠,“你趕緊上路吧。”

  “真是不知好歹。”清歡有些悻悻然地收回了手,想了下麼手,想了想,把一樣東西扔到了對方懷裡,“那這個要不要?”

  那是一塊玉牌,上面刻著“聽濤”兩個字,翻過來又有“甲等雅座”四個字。

  “這是我花了一百個金銖買的雅座,位於黑石礁最南端的聽濤閣上。那可是僅次於皇家的最好位置,可以看到碧落大潮和我妹子的絕世舞姿!”清歡拍了拍肚子,很是得意,“嘿,不是我誇口,這東西在市面上還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他奶奶的,海皇祭是看不成了,還不如留給你,免得浪費!”

  溯光默不作聲地拿起玉牌看了看,仿佛想著什麼,未置可否。

  “噢,我忘了你是來辦事的,估計也沒空去湊熱鬧。”清歡訕訕地道,“不要就算了。”

  “不,我要了,”出人意料,溯光卻將玉牌收入了懷裡,“多謝。”

  “不用謝不用謝,”清歡鬆了一口氣,也懶得再和他多說什麼,抱了抱拳,“那我先走了!”

  眼看他一騎絕塵而去,溯光眸里的神色複雜地變幻著。這個慷慨豪爽卻有些大大咧咧的同伴,如孔雀一樣令他感覺到了人世難得的暖意,的確是值得傾心以交,生死與共的同伴。

  然而,世事無常。或許只有他才知道,此刻他們還是同伴,而等下一次見面,或許便已經是你死我活的仇敵了。

  溯光看了一眼手裡的雅座玉牌,手指緩緩握起,咳嗽了幾聲。

  “她要在海皇祭上獻舞是麼?那就在明日大潮到來之時動手吧!”他握緊了手裡的辟天長劍,喃喃道,“紫煙,我必須這麼做,對麼?”

  長劍沉默無聲,那一顆紫色的明珠悄然流轉著光芒。

  已經是十月十四的夜了,明日就是海皇祭,然而烏雲沉沉,雨依然在下。

  外面亂了半日,總算將寶露的屍體收殮了。在殷仙子的建議下,老鴇總算是發了一回善心,派人去通知了她的那個相好來領屍體。

  那個住在八井坊的青年是個中州木匠,被叫來後看到了女子的屍體,並沒有哭,只是呆呆地將人領了回去。走時,殷夜來讓春菀私下給他塞了幾個金銖,讓他去辦個體面地後事。

  然而等那個窮木匠回去後,殷夜來越想越是不安,便讓樓里派了個丫頭去八井坊查看。那個丫頭一推開門,看到破屋內停著一口大棺材裡面滿是血,那個窮木匠竟然抱著寶露相擁而臥,胸口上插著一把剪刀,已經死了。

  那個丫頭嚇得連忙跑回來,在樓里大呼小叫,驚動了每個人。

  殷夜來正在試穿明日的舞衣,得知這個消息後失神了半晌,身子一顫,猛然咳出一口血來,染紅了半邊衣襟,把丫環們嚇得不輕。穩住神後,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拔了一支簪子下來,讓樓里去處理那兩個人的身後事。

  老鴇一看那支八寶垂珠簪價值百金,只怕埋一百個人都綽綽有餘,連忙喜笑顏開地收了下樓去。

  殷夜來對著鏡子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沒事人兒一樣地繼續忙碌,知道戌時才歇下。

  “小姐今日急火攻心,咳得更厲害了,需早點兒休息才是。明日還有大事呢。”入夜,春菀如平日一般侍候小姐喝完了藥,叮囑了一句,收拾了藥盞下樓去。

  小丫頭秋蟬移了個軟墩坐到榻邊,一邊給榻上斜臥的女子按著肩,一邊擔憂地道:“小姐的肩並穴,今日似乎堵得特別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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